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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011/10/13出版】《狼亲狈友之炽恋天骄》作者:恩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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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7]常住居民II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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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0-16 18:53:18 |只看该作者 |倒序浏览

从柏为屿离开的那一天开始,一晃眼五年过去了,
两千多天的日子里,杨小空从没有浪费过一分一秒,
终于,让他等到了漆艺馆开幕的这一天,
而他巴望着将筹备已久的大礼,送给他最爱的柏师兄。
柏为屿从没有想过这一天,也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么一天,
杨小空的大礼来得太过突然,可落下的男儿眼泪却一滴都不假,
曾经该属于柏为屿的,都还给他了,这一刻,他重获新生!
只是重生的不只柏为屿,还有他和段杀的那份断不了的情,
一场枪战,段杀与死亡擦肩而过,却也唤醒了柏为屿已是结痂的心。
只是五年前的那场情伤,教柏为屿再也无法不顾一切的去爱,
看着柏为屿的挣扎,段杀豁出去了,为了爱,他甘心辞去警务一职,
紧紧牵着柏为屿的手离开,决心守护他好不容易等到的爱人。
不只柏为屿和段杀,其他人也都成双成对了,
年少轻狂的岁月,渐渐远离了这些曾经爱得疯狂的他们,
只是未来等着他们的,似乎又是另一段未知的旅途……



第一章

  临近四月,泰国最炎热的天气到了,所幸柏为屿教书的山区小村常年温度都较低,气候也很宜人,可惜物资极度匮乏。离小村最近的大城市是清莱,柏为屿每个月会去一、两趟,给泰然买些必需的药物和生活用品。
  他在村子里教小学生汉语、绘画和书法之类不算最重要的课程,故而比较悠闲,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搞创作,漆板自己做,大漆也不难买,倒是金箔、银箔以及螺钿等材料不知去哪买,头一年是杨小空给他寄去的,直到他自己在清莱找到了购买管道,就叫杨小空不要再寄了。
  大多数村民只知道用大漆做家俱,很少见过漆画。
  柏为屿在家后院搭了个棚子充当漆画工作室,刚开始有不少好奇的村民钻进去东看西看,左摸右摸,后来就见惯不怪了,再后来有很多感兴趣的孩子向他学习,然而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,只有一个少年学的很不错,去年到清莱念高中,每次回来还带稿子给他看。
  柏为屿做漆画时,把泰然搁在门边的竹床上,泰然就乖乖地趴在那儿看画册,画册多数是柏为屿画的。
  村里没有书店,哪怕清莱也很难买到大量优秀的儿童画册,柏为屿只好自己画,这对他来说不难,随手一勾便是夸张幽默的简笔划图象,像小人书一样,配上一两句简单的旁白,中泰双语对照。
  他常常边和女儿聊天边找灵感,两个小时就可以画一本,太精致没有,应付小孩子绰绰有余,长年累月囤积下来有几百本,故而柏老师家有个小型的图书馆,村里的小学生常跑来借画册,甚至有识字不多的大人也看得津津有味。
  小学的泰语老师兼校长是曼谷人,在西欧念了硕士,英文说得一级棒,回国后一头钻进教育业,他和柏为屿同岁,眼睛奇大无比,名字也奇长无比,发音古怪,叫什么什么弄•秧什么什么。本地人叫着挺顺口,柏为屿怎么也叫不准,干脆砍头去尾留中间,直接叫「弄秧」,这是中国南方某地区的方言,翻译过来就是「傻瓜」,柏为屿念大学时从同学那学来的。
  弄秧汉语说得不流利,更别提方言了,想必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这名字的深意,一听柏为屿喊「弄秧!」,校长同志就笑容满面连连点头,搞得柏为屿有点内疚乃至同情这位国际友人。不过柏为屿的内疚和同情是有限的,因为弄秧常搜罗柏为屿的画册,用红笔圈出拼错的泰国字,大肆嘲笑他连小泰然都不如。
  柏为屿确实不如泰然,泰然比一般孩子聪明,她没有体力和别的孩子玩耍打闹,时间都花在看书上,两岁多就能流利地说泰语和汉语,同时开始认字,如今已经能辨认简单的汉语字句,泰国字认得比柏为屿还多。
  造物主是很公平的,取走你身上的一样东西,自然会赋予你另一样东西。
  柏为屿这个大话痨,就是养只鹦鹉也会养出一只小话痨,养人就更别提了,父女俩整天有说不完的话。柏为屿上完课,就把半成品的漆画从屋里搬出来,浇上水修修磨磨,泰然照旧趴在竹床上看画册,嘴里念念有词:「爸爸,这只兔子的耳朵不够长,像老鼠。」
  柏为屿手上的活不停,嘴里狡辩:「我画的是老鼠兔。」
  「那是什么?」
  「就是像老鼠的兔子。」
  柏泰然追问:「那老鼠兔有没有尾巴?」
  柏为屿理所当然地说:「当然有,和兔子的尾巴一样,毛茸茸地一团。」
  「那你画的老鼠兔尾巴怎么是细细长长的一根?」
  柏为屿一门心思在创作上,敷衍道:「哦,这是兔子鼠,它是一只像兔子的老鼠。」
  泰然了然状,「哦,兔子鼠。」
  小学放学后,校长同志抱了两个大木瓜钻进工作棚,绕到柏为屿身后看看画,又绕到泰然身边看看画册,问:「这是什么怪物?」
  柏泰然一本正经地解释:「这是兔子鼠。」
  弄秧大笑,「宝贝,没有兔子鼠。」
  「有,我爸爸说有就有!」
  「你爸爸骗人的。」
  「你才是骗人的!」柏泰然反驳。
  弄秧把木瓜搁在窗台上,作势要抱泰然,「我带你去操场问问哥哥姊姊们,哪有什么兔子鼠?」
  柏为屿心虚了、后悔了!为了维护自己在女儿面前的权威性,他赶鸭子似的轰走弄秧,「走走走!外面太阳大,别带她出去。」
  弄秧挣扎,「我的木瓜!我刚从村长家摘的……」
  柏为屿不由分说把他给撵走了,转身将木瓜削皮去籽,榨成浓汁搁在泰然面前,垂头丧气地认错,「泰然,爸爸骗人了,没有兔子鼠。」
  柏泰然喝着果汁,瞪大眼,「哦?」
  「爸爸错了。」柏为屿痛心疾首状,「下次不敢了!」
  柏泰然点头,奶声奶气地说:「哦!弄秧被我冤枉了,你还抢了他的木瓜。」
  「那怎么办呢?」
  柏泰然露出很伤脑筋的表情,「唉,我们假装不知道吧。」
  「哦!你是坏小孩!」柏为屿乐了,搂着她亲脸蛋、亲额头、亲小手,咪啾咪啾亲了个遍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周末,柏为屿带泰然去了一趟清莱,买些女孩的夏装和饰物。
  说来,泰然从三岁开始就没怎么长个,而且她几乎不走路,鞋底沾不上一层灰,本不需要年年买新鞋新衣,但女孩都爱漂亮,柏为屿也尤其热爱打扮自己的宝贝,加之每到换季,就会有人从中国和越南发来包裹,都是时下最流行新潮的新品童装。
  孩子身体不好是想改变也改变不了的现状,所以柏为屿要在别处补偿她,给她最好的,哪怕泰然是在小村子里长大,也是不折不扣的公主,什么衣配什么裙,什么裤配什么鞋,都十分有讲究,有些衣物甚至没有穿过几回,转手就送给了同村的小姑娘。
  回来时已到了黄昏,回程小巴上有不少从清莱回来的中学生,叽叽喳喳地向柏老师汇报在城里读书的情况。
  柏泰然穿了一件露脐斜摆小衣和一条色彩鲜艳的泰式裙裤,发尾扎起来,别着一支闪闪发光的流苏发饰,像一只漂亮的小孔雀。她坐在爸爸的腿上,懵懵懂懂地听着,时不时插嘴问话,与学生们一起格格发笑,村里人人都很尊敬她的爸爸,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有这样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。
  离目的地还有好一段距离时,小巴抛锚了,司机下车查看了一番,大声抱怨,同时告诉乘客他没法把大家送到村里了。
  这是今天最后一班回村的车,大家只好都下车步行回去,学生们打打闹闹地在前面走,不时有人回头招手,用泰语催促柏为屿快一点。
  柏为屿抱着女儿走一段路,又背着走一段,再扛着走一段,早已与其他人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,前面跑回来几个中学生,口里喊:「柏老师,我们帮你拿东西。」
  柏为屿也不推辞,递上东西分给大家去提,连声说谢,又嘱咐大家别等他,走得快的赶紧走,还可以赶回家吃晚饭。孩子们应了声,嘻嘻哈哈地跑了。
  泰然快五岁了,虽然小,还是有些分量,柏为屿和女儿打个商量:「泰然,走一段好不好?爸爸累了。」
  柏泰然不情愿,但心疼爸爸,只好勉强点头答应了。
  柏为屿把她放在地上,弯腰牵她的手,小步慢慢走,走没百来米,腰酸脖子痛,比抱着她走还累!柏为屿放开她,扭扭腰揉揉脖子,一低头,看到柏泰然仰视着他,抬起胳膊要他牵手。
  「好了,爸爸不牵了,泰然自己走。」柏为屿不把手给她。
  这回柏泰然两条胳膊都举起来了,「爸爸牵。」
  「爸爸陪在你旁边呢,不牵,泰然可以自己走好的。」
  柏泰然一扁嘴,眼巴巴地望着他,还是那句话:「泰然要爸爸牵。」
  柏为屿耐心央求道:「试试自己走嘛。」
  柏泰然保持着仰望他的姿势往前走,就怕一不小心爸爸就跑掉了。
  「看我干什么?看路!」柏为屿急得一头是汗。
  柏泰然坚持要看着他走,由于柏为屿把这妞儿给宠坏,让她对爸爸的依赖到了病态的地步。
  柏为屿只好换个方式,跑到前面五米的地方蹲下来,面对泰然拍手鼓励道:「宝贝,加油加油!」
  这一招果然见效,就像在驴子眼前挂一根萝卜,驴子自然会努力往前跑。柏泰然气喘呼呼走了过来,柏为屿直皱眉,这孩子走路的样子越来越不对劲了,摇摇摆摆的,走每一步都有要摔倒的趋势。
  泰然走到近前,柏为屿蹲着往后倒退,继续呐喊:「好乖好乖,再走!」
  如此又走了一百米,柏泰然快到极限了,喘着粗气嚷嚷:「爸爸,泰然累了。」
  柏为屿这么走路也累了,抹把汗,站起来捶捶腿,「再走一会儿,走到前面那棵树吧,好不好?」
  「不好!」柏泰然摇头,细细的嗓音发颤:「我走不动了。」
  柏为屿不死心,「那我们不走那么远,走到……」他往后跑了三十多米,站定了,提高嗓门:「爸爸不动,你走到这,爸爸就抱你走。」
  柏泰然看看天,可怜兮兮地喊:「爸爸,天黑了,泰然怕。」
  「不怕,爸爸看着你。」
  柏泰然一咬牙,加快脚步,爸爸就在前面呢,走一步就离爸爸近一点,她恨不得下一秒就抓住爸爸!
  柏为屿惊喜万分地看到小泰然竟然趔趄着跑了起来,简直是破天荒!眼看那小妞儿就要跑到眼前了,柏为屿舍不得浪费这个大好机会,想让女儿再跑跑,忙不迭往后退。
  柏为屿这一退,泰然眼睁睁看着就要抱住的爸爸又抱不住了,登时方寸大乱,脚步也不稳了,用力往前扑,同时哇地大哭:「爸爸!」紧接着下一秒,她「啪」的一声,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。
  柏为屿的心一下子缩紧了,冲过去抱起女儿的小身子,惊慌失措地发现她的膝盖和手掌磨破了,他心疼坏了,口齿不清地抱着泰然又摇又晃,连哄带骗。
  柏泰然哇哇大哭了一阵,满脸都是眼泪,稍一缓过来,朝他劈头盖脸打下去,「爸爸又骗人!说好不动的!」
  「爸爸错了,爸爸错了,下次不敢了!」柏为屿后悔不已,任由女儿殴打泄愤。
  柏泰然打了几下,紧紧抱住爸爸的脖子,使劲地抽抽鼻子,不敢再哭,要不犯起哮喘就麻烦了。
  柏为屿一手托起她抱在怀里,一手缓缓抚摸她瘦削的后背,心里抽痛,轻叹了声,心想算了,再长大些自然会走,别逼她了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天逐渐黑透了,路两边没有灯,只能用手机的微弱光线照前方的路,又走了许久,前方骑来一辆脚踏车,铃声叮当叮当响,柏泰然抢着说:「我打赌,是弄秧。」
  「你跟谁打赌啊?」
  「跟你。」
  「我也打赌是他。」
  柏泰然撅嘴,「那还有什么好赌?没劲!」
  柏为屿眯起眼看向前方的灯光,村里只有弄秧的脚踏车是带灯的,但遗憾的是,也只有那辆脚踏车没有后座。
  柏为屿气得磨牙,「他到底来干嘛的?」
  脚踏车很快到了眼前,对面而来的校长同志骑着车,灵活地转个一百八十度,与他们并肩而行,爽朗地呵呵直乐,「泰然,我来接你们啦!」
  柏为屿在这儿过了五年,泰语交流也不成问题,毫不留情地抱怨道:「你怎么骑了辆没后座的车来接人?也不借一辆好载人的车。」
  弄秧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,「他们说你还在后面,我急着出来,骑到一半才想起这车没后座。」说着,他捏了一下泰然的鼻子,「泰然,爸爸一直抱你会累的,来,让爸爸休息休息,弄秧抱。」
  泰然听话地爬过去,坐在他的右手臂弯上,抱紧他的脖子,「我今天摔跤了,看,膝盖破了。」
  「呀?哪个坏蛋干的?」
  「爸爸这个坏蛋。」
  柏为屿替弄秧扶过脚踏车,低眉顺眼地故做小媳妇状。
  「打他!」弄秧抬手作势要打。
  泰然抱住他的胳膊,「不,我打过了。」
  弄秧笑了笑,从脚踏车篮子里拿过一小袋点心,「先吃点东西,别饿着。」
  泰然打开包装袋,「爸爸。」
  柏为屿应声探过脑袋咬了一口,「好了,爸爸饱了,剩下的你吃。」
  柏泰然细嚼慢咽地专心吃起点心,弄秧转头问柏为屿:「你很快就要走了吧?」
  「五月就可以开始办手续了。」
  「离开这里,有新的打算吗?」
  「没什么打算,去我……」柏为屿斟酌片刻,说:「去我父亲的公司帮忙,毕竟这些年他给了我很多帮助,要不是他给钱,我手上那一点点薪水哪能让泰然过得这么好?」他不会被任何人强迫,父母也没有威逼利诱,是他自己想通的,继续教书或者当流浪艺术家养活自己不成问题,但若是要让泰然过得好,确实也找不到比回家更好的出路了。
  长久地一阵沉默,弄秧鼓起勇气说:「为屿,很快会有新的校长来代替我,我要去曼谷念博士了。」
  柏为屿欣喜道:「你终于决定去深造了?」
  弄秧局促地点了一下头。
  「挺好,挺好,你会成为一代文豪的!」柏为屿忍笑忍得肠子打结。
  这位泰国青年无比热爱诗歌创作,感怀伤物地写出情诗集若干,遗憾的是,村里文化人不多,他那晦涩的诗歌完全没有如柏为屿的儿童画册受欢迎,几年来读者只有柏为屿一个人。无奈明月照沟渠,柏为屿把人家一本正经写出来的神圣情诗当娱乐消遣,从来没见过这么咬文嚼字的腔调和文笔,当真是百读不厌,一读就笑得捶地捶墙捶桌子,只差没有去捶天花板。
  柏为屿暗地里揉揉憋笑憋酸的嘴角,却听到弄秧闷声说:「你如果愿意,我可以推荐你去曼谷的高等学府任教。」
  柏为屿一楞,感激地拍拍他的肩,「我认真考虑考虑,谢谢!」
  天太黑了,柏为屿没有看见那个人高马大的泰国青年,脸红都红到了耳根去了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四月一日,段和打电话来,「我哥快死了,你倒是回来看看他。」
  柏为屿吓了一跳,再一想今天的日子,不满道:「喂,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?」
  段和轻描淡写地说:「我没开玩笑,他前几天快死了,昨天才活过来。」
  柏为屿倒是想装出一副不管段杀死活的样子,无奈等他冒出装淡定的念头时,人已经坐在赶往清莱机场的巴士上了。
  几番辗转奔波,深夜时赶到,这里四月的气温比泰国低了十几度,他穿着单薄花俏的T恤和短裤,步入医院走廊时冷得一阵激灵,打了个喷嚏。
  段和一脸憔悴地守在病房外,嘱咐了几句,提及段杀的伤,竟然还挺高兴,「这下他别想再逞强了。」
  柏为屿差点无语,「他真的是你亲哥吗?」
  推开病房门,他静悄悄地走进去,站在段杀病床前,周围是满屋子的鲜花,屋里有开恒温空调,门窗紧闭,浓郁的花香混着刺鼻的药水味,着实不好闻。
  他俯下身,鼻尖点着段杀的鼻尖,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的脆弱,他心中的段杀是个从内到外的铁人,无坚不摧,外面是铜墙铁壁,里面是铁石心肠。他嗅嗅对方身上那股即使是花香和药水味都掩盖不掉的熟悉烟味,无声且伤感地笑了笑。
  段杀的右手全缠满了绷带,想动也动不了,便抬起左手摸了摸柏为屿的脸,插在手背上的针头在微微地颤抖。
  「吊着点滴呢,别动手动脚。」柏为屿稍微直起腰想躲开,「王八蛋,每次都拿苦肉计来博取同情,你皮粗肉糙,我不吃这一套了……」
  段杀以为柏为屿要走,急得干瞪眼,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闷哼,试图拽住对方,挂着点滴的铁架被拉扯到,点滴瓶直摇晃着。
  柏为屿吓了一大跳,「喂,别闹!」
  段杀想说别走,可是,发不出声音,他不知道该如何挽留。这些年他们聚少离多,有时见面说不了两句话,相处十几分钟,然后各奔东西,一分又是半年见不上。
  段杀咬掉插在手背上碍事的针头,用尽力气往前探,逮住柏为屿的手紧紧地握着不放,同时张开嘴,强忍喉咙里火烧一般的疼痛,努力发出声音。
  柏为屿捂着他的嘴将他推回床上,「你别说话,我不走,不走。」
  段杀紧张地用左手臂环过柏为屿的肩膀,实实在在地抱住了这个人,这才放心地卸下力气。
  他们有五年没有拥抱了,柏为屿不愿意,而段杀也没勇气。
  柏为屿换了稍微舒服点的姿势,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,静静地相处,今天伤患有特权,柏为屿不和他较劲。段杀知道柏为屿顾忌他的伤不会动粗,他侧过脸,用嘴唇摩挲着对方的耳朵,此时不耍赖,还有什么机会可以耍赖?
  「谁要你逞英雄,活该!」柏为屿的语气一如当年,带着点痞味,带着点幸灾乐祸,还有那么一点似有似无的哭腔。
  段杀动作木讷地歪歪脸,贴紧柏为屿的脸,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,他对着苍白的天花板疲倦地笑了。
  「脖子都这样了,别乱动,小心断了。」柏为屿支起身,在他的脸颊边轻轻喘气,「段和让我告诉你,有一颗子弹穿过颈部,幸好没有击中颈骨,可是伤了声带,以后你的声音……恐怕会不太好听。」
  段杀轻轻地点头。
  「还有两颗子弹击碎了肩膀和上臂的筋骨……」柏为屿心下把段和给骂了个狗血淋头,我天马流星靠,没人敢说,都让我来说,段和你这个贱人!
  段杀还是点头。
  「就算复健适当,愈合良好,想恢复一定的灵活度也很困难,绝对不能再受力劳累。」
  段杀点头再点头。
  「你不能再使枪了。」
  段杀终于顿了顿。
  柏为屿惴惴地说:「你们单位长官告诉段和,给你记一等功,要你服从安排,调回原职。」
  段杀僵硬了半晌也没有动静。
  柏为屿留意到他的眼圈泛红了,忙笨拙地安慰道:「别难过,先养好伤……」
  段杀点点头,又摇摇头,张嘴说不出话,满心不甘愿,他还年轻呢,养好伤还能干很多年,不想退回原职只做些文职工作。
  「好了,别较劲,哪有什么事都依你的性子来呢?你就服服输吧,想想我以前,多不甘愿吶,现在不也看开了?」柏为屿嘴上说的好听,心中却暗自腹诽,段和那混帐王八蛋笑得跟花一样,还说是好消息,既然这么好,怎么不自己说啊?
  段杀老实下来不动了,看样子也是没力气动,只有剩喘气的分儿。
  柏为屿摆正他的脑袋,「不许难过,敢难过我就走了。」
  段杀不敢难过了,揪着他的衣襬哼唧起来。
  「别揪着我,我坐这儿不走。」
  段杀固执地揪着。
  「唉,来,手给你,别揪衣服。」
  段杀立刻改换拉他的手。
  柏为屿得偿所愿坐了下来,「你比泰然还粘人。」
  段杀把他的手放在唇上,吻了一下,又吻了一下。
  柏为屿恐吓,「谁让你亲了?再亲我就走了。」
  段杀连忙不敢亲了,一动不动。
  「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工作吗?」
  段杀点头。
  「不许点头!」柏为屿乘机欺负他,「反正喜欢也不能干了,以后不许再喜欢。」
  段杀摇头。
  「你敢摇头?我走了啊!」
  段杀瞪大委屈的眼睛,赶紧点了点头,心里满是委屈,是你让我不许点头的啊!
  「啥,你点头同意我走?那我走了。」柏为屿玩上瘾了,故作生气刷地站起来。
  段杀忙不迭摇头,撑起身来拉他,随即痛得直哼哼。
  柏为屿一惊一乍地推倒他,「别动别动,我不走。」
  糟,再这么折腾下去,段杀的脖子快断了!
  段杀故技重施,又以那别扭的姿势抱着他。
  「我这姿势很累……」柏为屿讨饶。
  段杀不理会。
  「让我坐下来和你说话吧?」
  段杀被玩怕了,犹如王八咬人,说死也不放手。
  柏为屿恶言相向:「喂,放手!要不我走了。」
  段杀勒得更紧了,幸亏有先见之明逮住他,让他要走也走不了。
  柏为屿生怕蹭着对方身上的伤,只好屈服了,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撩起薄被,侧身躺在段杀身边,好让自己的姿势更自然些,不会扭曲得全身酸痛。
  段杀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好运,欣喜若狂地紧了紧胳膊搂紧身边的人,心急如焚地想发表发表感慨。
  「不许说话。」柏为屿命令。
  段杀点头。
  「不许点头,你是不是心里得意极了?」
  段杀摇头。
  「不许摇头。」柏为屿顿了顿,缓声说:「我答应你,我们复合试试吧。」
  段杀感动得头脑一蒙,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  「居然敢不应我?」
  段杀点了头,又摇头。
  柏为屿扳住他的脑袋,「不许点头、不许摇头,只许笑!」
  段杀没法控制脸上的表情,想笑却不争气地湿了双眼,他的左手从柏为屿的肩上挪到背上,神经质地摩挲着,有心想吻一吻对方,可惜力不从心。
  「记住,我没有喜欢你,只是看你太可怜了,受了这么重的伤,喜欢的工作不能干了,又没人爱……」柏为屿心惊胆颤地触了触段杀脖子上绷带,尾音有些哽咽:「我不要你,你该怎么办呢?还不快谢谢我。」
  段杀只有一只左手可以用,可左手要搂柏为屿,没法腾出来抹眼睛里的水气,任由它们凝聚成泪水从眼角滑落。
  他昏迷了很多天,早上刚清醒,来探病的长官和同事,走马灯似地来来去去,他的头脑里一团混沌,想把人全赶走清静清静,无奈不能说话也没力气动弹。直到段和告诉他柏为屿会来看他,他才强打精神一直等着,怕自己睡着会错过,就睁着眼睛等,等到深夜,终于等来了,等来的不仅是他日夜思念的人,还有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。

  第二章

  清晨,夏威上班前过来给段和送饭,探脑袋往病房里一看,「哈,一屋子的花圈啊。」
  段和一记大力金刚掌把他拍扁了,「闭上你的乌鸦嘴。」
  丘正夏骑在夏威的肩上,两眼发光,「和哥哥,花可真多啊。」
  「等我哥醒来,我找人把花都搬走,味道太熏人了。」段和揉揉太阳穴,「他的情况基本稳定了,我可以告诉爸妈,让他们来看看他了。」
  夏威吊儿郎当地在走廊上遛达,「你胆子可真大,连这都敢瞒,要是你哥没被抢救过来,死翘了,你爸妈岂不是连最后一眼也看不上?」
  段和额上青筋暴起,「让你闭上乌鸦嘴,你还得意了是吧?他死翘了,我烧了你给他陪葬!」
  「关我什么事嘛?」夏威惊恐地捂脸。
  邱正夏配音:「呀灭跌!」
  「要烧也要烧为屿嘛。」夏威一拍大腿,「为屿呢?」
  「一早就走了,他把泰然交给同事照顾,泰然闹腾了一晚,哭喊着要爸爸,没人能伺候的了。」段和掐掐丘正夏圆嘟嘟的脸蛋,「还是我们正夏好,不娇气。」
  丘正夏乘机趴下来亲他,「咪啾!和哥哥,我今天不想去上幼稚园。」
  「为什么?」
  「因为我迟到了呀,会被小朋友们笑。」
  段和一看时间,「夏威!这都几点了你才出门?」
  夏威咬了咬手指,「和哥哥,我今天不想去上班。」
  「为什么?」
  「因为我也迟到了呀,会被同事们笑。」
  段和抱下丘正夏,冷冷对夏威说:「你可以滚蛋了。」
  病房里传来「哐当」一声。
  「咦?我哥醒了?」段和扭头一看,大惊失色,破门而入咆哮道:「哥,你干什么?躺下!」
  段杀已然摇晃着坐了起来,脚伸到床外撞翻了椅子,早上重新扎上去的针头还牢牢固定在手背上,经他这么一牵动,点滴被扯了下来摔在地上,细管里回了一大截子的血。
  段和冲上去第一时间拔掉针头,狂怒:「你神经病啊?给我躺下!」
  段杀扯住段和,两眼通红,嘶哑着喉咙扯出声音,他一睁眼就不见柏为屿了,惶恐得要命,必须找个人确认一下自己昨晚不是在做梦。
  「不想哑巴就别说话!」段和捂住他的嘴,急得满头大汗,「夏威,过来帮我压住他!」
  夏威忙搭过手,嘴里贱兮兮地嚷嚷:「和哥哥你别急,我去叫医生来给他扎两针镇定剂!」
  段和一脚把他踹飞,「我哥又不是神经病,干嘛打镇定剂?」
  不能说话真是急死人了!段杀逞强站了起来,两腿一着力登时天旋地转,多亏段和撑着他,要不就一头栽了下去,腹部的伤口瞬间撕裂,绷带上的红色迅速蔓延开来。
  段和毛骨悚然,「夏威,叫医生来给他打镇定剂!」
  夏威也吓傻眼了,不敢再贫嘴,掉头跑出去找医生。
  五分钟后,值班医生赶来,段杀已经乖乖地躺在床上安静下来了。
  夏威愕然,「和哥哥,你什么时候武艺这么高强,怎么搞定段大队长的?」
  段和比出一个「嘘」的手势。
  段杀在讲手机,刚才那一番闹腾耗尽了气力,他的脸色惨白得像死人,额头上布满密密的一层冷汗,神情却异常高兴,傻呵呵地扬着嘴角。
  手机那一头的人说:「给我每天练习微笑,要不泰然看着你的死人脸长大,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啊!」
  「……」
  「死啦?怎么不应?」
  段杀艰难地应了声:「嗯。」
  冲进来的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地掀掉薄被,剪开段杀腹部上被血弄脏的绷带。
  段和弯腰提醒道:「你想哑巴啊?别发出声音。」
  柏为屿讪讪地摸摸鼻子,「不许说话,听到了就『啵』一声。」
  段杀听话地「啵」了声。
  医生和护士抬头看他,觉得莫名其妙,伤口都裂了,多痛啊!他还有心情讲手机抛飞吻?
  柏为屿爆笑,「哇哈哈,那什么声音?跟放屁似的!」
  段杀说不出话来。
  「对了,警告你,把烟戒了,泰然支气管和肺都不好,一点二手烟都不能沾。」
  「啵。」
  「哇哈哈,你又放屁!」
  段杀再度无言。
  「好啦,不玩你了,好好养伤,我要登机了。」
  「啵。」
  「听医生的话,多吃多喝多复建,等我回来可要好胳膊好腿的,否则残废了……哼,你本来就没一个优点,敢残废我就不要你了。」
  段杀闭上眼睛,讲完手机后他就虚脱了,周身上下钻心的伤痛让他感到很幸福,昨天医生给他打了止痛针,他浑浑噩噩地觉得一切只是一场梦,而此时此刻浑身的痛感让他冷汗淋漓,痛得直打哆嗦,总算能清醒地确认自己不是在作梦,柏为屿真真切切地要和他复合了!他情不自禁微微地笑,在医生拎起血淋淋的纱布时,露出一脸的陶醉。
  夏威抱头蜷缩到段和身后,「阿娜达,你哥好吓人!」
  段和一手捂脸,一手捂丘正夏的眼睛,痛苦地扭过头去,「我从小就觉得他没有痛感神经!太血腥了,小孩子不要看。」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警方经过缜密侦查,一举摧毁犯案多起持枪抢劫金铺的犯罪团队,追缴黄金首饰数十公斤,四名歹徒在与警方激烈搏斗中逃脱,警方迅速分头拦截,将之全部抓获。
  刑警三队全体表现英勇,记集体一等功;队长段杀在抓捕过程中身负三枪,被歹徒用玻璃碎片捅伤腹部,经抢救脱离生命危险,记个人一等功;协助办案的扫黄组组长吕中盛在追击中身负一枪,击伤一名持枪歹徒,记个人一等功。
  李英俊叉腰大笑,「哇哈哈,隔壁那倒楣的中了三枪,肚皮还破了一大口子,才立一等功,你只中一枪也是一等功,多划算啊!」
  段杀的邻居兼同事,扫黄组组长吕中盛虽然只中一枪,但子弹穿透了肺部,要不是抢救及时,早就窒息而亡了,他悲哀地看着李英俊,「你很高兴?」
  李英俊脸色一变,「我高兴个屁!你扫你的黄,管什么闲事啊你?」
  吕中盛气息奄奄地说:「我在金铺旁边的夜总会突击检查,看到他们抓人,总不能抱手看戏吧?」
  「你就站在一边看戏又怎样?他们还能拉你去堵枪口不成?」李英俊毫无逻辑地答非所问:「狗拿耗子!」
  吕中盛虚弱地咳嗽几声,「李英俊,我都快死了,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?」
  李英俊竖起中指,「说好话有鸟用?可以吃啊?老子伺候了你这么多天,你他妈给老子说过好话了吗?」
  吕中盛颓丧地侧过身去不理他了。
  李英俊浑身炸毛,「老子上班忙得要死,下班还要买菜做饭给你送来,像我这么帅又是精英,还这么有钱的男人,下班本该去逛夜店泡帅哥,偏偏要绕着你这伤残破员警转,你有脸生气?」
  「……」
  「啊哈,还真敢给老子生气啊?老子走了,你喝西北风去吧!」
  「……」
  李英俊拎上刚带来的饭盒抬脚往外走,「我真走了,你有种别来追!」
  「……」
  「我真走了啊!」
  「……」
  「我走了你别后悔啊!」
  「……」
  「喂!我、真、的、走、了、啊!」
  「……」
  李英俊拍门而去,而吕中盛眯眼睡觉。
  十五分钟后,李英俊又回来了,没啥精神地绕回床边探头去看他,「真生气了?」
  吕中盛假装睡着了。
  李英俊变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,凑到他的鼻下,「喂,英雄,送你一朵花。」
  吕中盛瞥一眼,总算开了金口:「捡的?」
  「什么捡的!医院门口有个小男孩在卖花,还卖得很贵呢,三十块一朵。」
  吕中盛叹气,「昨天你不还嫌花太多香到臭,雇人把满屋的花都丢到后面那栋楼的垃圾堆去了吗?」
  「别人送的能和我一样吗?」李英俊把花插在他胸前的口袋上,悻悻道:「别生气了,起来吃饭,做了你爱吃的蟹黄鱼籽。」
  吕中盛转过身,揽住李英俊,在他的唇角上吻了一下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住院部的院子里,一大一小两个神汉蹲在长椅上数钱,「二百八十五……二百九十……」
  大神汉亲了一口小神汉,「三百!正夏好厉害!」
  一张阴森森的脸出现在他们身后,「哪来的这么多钱?」
  小神汉捏着赚来的钞票撒欢儿扑过来邀功,缺了门牙的嘴说话漏风:「和哥哥,你看你看,否和干爹去垃圾堆里捡发发,半天卖了三百块哦!」
  段和阴森森地看向夏威。
  夏威惊悚地摆手,「正夏,别……别说了!」
  丘正夏抖着手上的钱,继续说:「否有钱买黑妞了,让柏素素给否把她快递过乃。」
  段和拳头握得格格响。
  夏威哀声求饶:「和哥哥,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,求你看在我肚子里有你的骨肉的分上……呀灭跌,呀灭跌!」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五月初,柏为屿教书期满,办好手续准备回国。
  杨小空再次派人到小村子里,强盗似的将柏为屿的创作乃至草稿全部搜刮一空,柏为屿站在一片废墟的家中,气得吐血三升,打电话给乐正七抽泣道:「七仔,你帮我去打杨小空啦,那个混蛋又来我家抢劫了……」
  乐正七特冷静,「得,我不敢打他,他好慓悍,在我家也是喜欢什么抢什么,南河都敢怒不敢言,你也乖乖闭嘴吧。」
  柏为屿震惊,「啥?他抢魏师兄的什么东西?」
  乐正七捂头,「一言难尽,他前脚抢走了南河几千万的东西,白教授后脚丢来两百万意思意思,你说这不是抢劫吗?」
  「他……他怎么敢?」柏为屿目瞪口呆,「我向曹老告状去!」
  乐正七痛心疾首状,「去吧,别怪我没提醒你,阿咩现在是如日中天,曹老对他言听计从,南河告了他一状,被曹老骂得狗血淋头。」
  柏为屿仰天长叹,「这世道真是没有公道了啊!」
  挂了电话,柏为屿哀怨地对弄秧说:「对不起,我本还想送你一幅画呢。」
  弄秧也有些遗憾,「你有那么多画,我还以为什么时候要都能要到,早知道就……」
  柏为屿绕着工作室翻找一遍,连块技法板也没有找到,只好挠头傻笑,「还真是连个屁都没留下,算了,以后我专门给你画一幅,保证漂亮!」
  「好啊,我等着。」弄秧坐在门边的竹床上,犹豫着问:「为屿,你为什么就不愿和我一起去曼谷呢?泰国不好吗?」
  柏为屿忙着收拾行李,头也不抬,「不,泰国很好,这五年我过得很开心,在这里认识的每一个人我都很喜欢,风土人情也给我很多灵感,可是,泰国没有我的家,我不可能待一辈子。」
  他翻找抽屉检查有没有遗漏下什么东西时,找到一本弄秧写的小册子,上面写满了英文和泰文的诗歌,他翻了翻,笑着递给弄秧,「吶,还你,我只看了一些,哈哈……」
  弄秧没接,闷闷地说:「给你留个纪念吧。」
  柏为屿没有拒绝,很宝贝地塞进行李包的夹层,与泰然的药、钱包和证件放在一块儿,嘴里贱兮兮地调侃道:「那我就收下了,等你成了文坛泰斗,可值钱啦!你是火堆中的蟑螂花,水沟里的鸭毛,礼貌地氧化了我的命,湿漉漉地抠开我的大脑……哇哈哈!」
  弄秧见他又拿自己的诗句来开玩笑,窘迫地涨红了脸,气鼓鼓的站起来走掉了。
  柏为屿没良心地笑得前仰后合,一手捂肚子,一手捶桌子,「对不起嘛,我不是故意要笑的,你真的写得很好笑嘛!」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杨小空花了多年时间,无休止地与相关文化单位和各界文化名流打交道,终于在一年前连任会长之职后没多久,与博物院达成共识,成立一个漆艺文化交流传播中心。这个项目获取了文化圈人士的大力赞同,皆表示中国数千年漆艺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任重而道远,此举十分必要。
  市政府很快通过了博物院的报告,下拨款项,在与博物院毗邻的一块地上扩大规模,建造起一栋综合性展厅。经过将近一年的多方努力,国内首家公立博物院漆艺分馆落成,即将于五月十日剪彩,正式对外开放。
  漆艺馆共五层楼,固定展示大致分为两部分,一部分为博物院原先珍藏的和私人捐赠的古代文物珍品,另一部分为近现代知名漆艺艺术家的代表作;而一楼对外大展厅则是专门为举办参展活动或者艺术家个展所设;侧楼两层,是艺术院校的实验基地。而文化交流中心主要负责人,毫无疑问是杨小空。
  柏为屿回国这天,杨小空去机场接他,特地绕到博物院慢悠悠地溜了一圈,停在漆艺馆的门前,向他介绍自己这几年奋斗的成果。
  柏为屿犹如乡巴佬进城,痴呆地看着那栋漆艺馆,憋了半天,蹦出一句话,「我操,咩咩,了不起啊!」
  杨小空一点儿也不谦虚,微笑,「是挺了不起的,曹老拚了一辈子,连想都没敢想过的事,在我手上办成了。」
  「你就得意吧!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。」柏为屿不轻不重地给他一拳头,而后抹一把脸,「我真是……真是……」
  杨小空笑吟吟地问:「笨蛋,真是什么呢?」
  柏为屿有些哽咽,「我真是很惭愧,一事无成,只会给你和曹老扯后腿……」
  杨小空收敛起笑容,转移话题道:「好了,别说了。说些高兴的事吧,你回来得巧,刚好可以参加明天的剪彩。」
  柏为屿摸摸鼻子悻然道:「我露脸合适吗?」
  杨小空一挑眉毛,「谁说不合适,叫他到我面前来说。」
  柏为屿一楞,深感有趣,发狠掐住他的脸,「真有你的,听说你最近很嚣张啊?越来越有强盗做风了,说,你把我那些漆画都搬哪去了?」
  杨小空嘟囔:「就……就搁在我的储藏室,痛、痛!」
  「一幅也不给我留,我还想送些给朋友呢!」柏为屿加重了手劲。
  「好好,我……忙完给你找出来,痛、痛!放放……」杨小空痛得眨住一抹泪花。
  柏为屿得意洋洋地松了手,「我就说,大家都说不敢打你,哼,我就不信,以后有我在,看你还敢嚣张!」
  杨小空好委屈,揉揉被掐红的脸,「谁说的呀?」
  「小七说你连魏师兄的东西都敢抢啊?」
  杨小空眨巴无辜的黑眼睛,眼眶中的泪花一闪一闪,细声软语地说:「我没有啊,你也不问清楚就掐我,好痛哦。」
  柏为屿瞬间被击溃,忙替他揉揉脸,像哄泰然一样哄道:「哦,不痛不痛,小七一定是骗我的,掌门师兄给你揉揉,咪啾咪啾。」
  杨小空默默地扭过头去,心里冷冷地念叨:敢打小报告?明儿找机会把魏师兄的那组西汉漆器食盒抢来!
  漆画馆的正门前,挂着一幅用红绸子覆盖的牌匾,柏为屿问:「那牌子是什么?」
  「明天趁开馆剪彩的好日子,举办一场个展。」
  「谁的个展?」柏为屿脑筋转不过弯来。
  杨小空不动声色地一笑,「当然是我的,谁敢跟我抢?」
  「你不是吧?」柏为屿愕然道:「抢开馆剪彩的人气和彩头给自己的个展宣传,会不会太过分了啊?」
  杨小空发动车,掉转车头往回开,笑道:「漆画是小画派,开个展面子再大,请来的名人也是有限的,可漆艺馆剪彩是文化圈的头等大事,两者结合剪彩,曝光率非比寻常,漆画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拥有这么好的机会了,我为什么不利用?」
  柏为屿语塞:「哦……啊……」
  杨小空将车开出博物院,漫不经心地说:「漆艺馆是我差点跑断腿,散尽千金办成的,你当我一无所求,只为奉献?我理所当然应该索取我该得的好处,名利双收!全世界人都知道那红绸子下是我杨小空的名字,没人会有疑问,就你傻。」
  柏为屿紧了紧怀里熟睡的小泰然,哈哈干笑两声,心里七上八下地嘀咕:阿咩确实有点慓悍哦……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段杀的伤好了六、七成,他是闲不住的人,能下地自由走路后,就急忙忙地要去单位看看,被段和拦着好说歹说也劝不进,只好随他去了。
  刑警三队里没他的位置了,他养伤的这段时间,人家早提拔了一个年轻人,是他的下属。
  新队长见他来了,欣喜地握着他的手摇了摇,「啊呀呀,队长,你怎么跑出来了?能说话吗?」
  段杀嗓音沙哑,生涩地吐出一个字:「能。」
  新队长热情地用力地摇着他的手,越摇幅度越大,「太好了太好了,我上个礼拜去看你,你还不能说话呢,慢慢修养,别心急,闷了叫弟兄们去陪你打牌。」
  段杀面无表情,「别摇,肩疼。」
  新队长连忙住了手,连扶带搀地将他迎进了办公室,「啊,抱歉抱歉,一高兴就忘了,你别站着,坐啊。」
  段杀死气沉沉地坐着。
  新队长虽然当上了队长,但仍然对不苟言笑的老队长习惯性地畏惧,再说段杀即将从市警局调回中央机关,连升两级,现在和局长是一个级别的了。
  新队长毕恭毕敬端上茶水,叽哩呱拉地汇报了一阵单位的工作近况,才乎转念一想,他现在不管我了,我干嘛跟他汇报啊?再一看段杀的死人脸,心里抖了抖,左手指捏右手指,战战兢兢地问:「队长,我做错什么了吗?」
  三队没了段大队长还能解散不成?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!段杀明知这个道理,却依旧失落得无以复加,心里空落落的,脸色越发阴沉了。
  「队长,您喝茶?您吃糖?您吃油条?您喝豆浆?」新队长两腿发软,举着本书挥舞,「队长,您热吗?我给您搧风……」
  段杀根本就没听见他说话,兀自发着呆,摆出来的却是一副凶神样,固若盘石坐在那儿,一言不发,不怒自威。
  新队长溜出办公室,蹲在走廊哭着给局长打电话:「局长,我都说不要提拔我了嘛,队长生气了,呜呜……」
  局长,「胡闹!他不好好养伤,来干嘛?」
  「不知道。」
  「赶他回医院!」
  「我哪敢啊!呜呜……我好害怕!局长,来救我啊!」
  段杀不知道自己把后辈吓哭了,自顾自感物伤怀了好一会儿,叹了声,忧忧郁郁地走了,老实回医院去趴着养伤。

  第三章

  又这么熬了一个礼拜,柏为屿回来了,段杀想去接机,但胳膊伤得不轻,再过两个月都还不一定能开车,他叫段和带他去机场,段和满口答应,转头就忙得忘记这一事了。
  段杀连打了N个电话也找不到弟弟,怒急攻心,上次他带伤跑到单位去,回来后段和把他的外衣都没收了,只剩医院发的病人服,他没法出门啊!
  待段教授上完课,一看手机,靠!二十几个未接电话,附加一条短信:你死吧!
  段和急忙给柏为屿打电话,柏为屿关机,他打给杨小空,歉然道:「我上课没空呢,你有没有接到为屿?」
  杨小空答:「有啊,他就在我旁边呢。」
  「手机怎么不开啊?」
  「没电啦。」
  段和呼出一口气,「唉!你接他去哪?」
  杨小空想当然地说:「应该是去医院看你哥吧。」
  「行行,快点儿!」段和挂了电话后顺手关机,生怕哥哥打电话来发飙,安慰自己道:没关系,等为屿带泰然过去,老哥什么火都消了。
  遗憾的是,事不如人愿,杨小空又接了一个电话,对柏为屿说:「哈,真巧,田师兄说今晚有同学会,叫我一定要把你拖去。」
  柏为屿想也没想,「去啊!当然去,这么多年没见那帮子混蛋了!」
  于是,段杀穿着病人服在医院门口急躁地走来走去,浑身杀气汹涌,没有计程车敢载他。昨天他才在电话里和柏为屿说好会去接机的,哪想会没去成,柏为屿的手机又关机,他以为柏为屿生气了,悲惨地抱头蹲在医院门口,直到天黑也没等来人,心里早把弟弟千刀万剐了,恨得只差没拿头去撞墙。
  段和对这一切都不知情,心安理得地上完课,在食堂应付一顿,晚上开了一堂讲座,然回到家,门一开,看到丘正夏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,而柏泰然坐在他身边看他打游戏。
  丘正夏手上忙得不可开交,扭头抛给段和一个飞吻,「和哥哥,你肥乃啦,啵!」他还是说话漏风。
  泰然扭捏又害羞地张开手臂讨抱,「段二伯。」
  段和乐了,走过去把她举起来亲了一口,「泰然,什么时候来的啊?来,让我看看你高了没有。」
  不得不承认,柏为屿的小公主漂亮得十分突兀,异国风格浓厚,小鼻子小嘴,大眼睛宛如水彩画一般浓丽明媚,眼睫毛既厚又长,华丽丽地往上卷,笑起来右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,显得更加俏皮。
  她身上穿着缤纷多彩的泰式吊带衫和一条金边撒花裙裤,四肢都戴着精致的金链子,细细的脖子上栓着长命锁。小脚上穿的是一双棉布底的紫色花边芭蕾鞋,鞋底一尘不染,俨然是没有走过路。
  段和遗憾地叹了声,这孩子从长相穿着到气质都不像生活在现代社会里,柏为屿养出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!只可惜小仙女什么都好,就是身体不好,非但不长个,好像还越来越瘦了,尤其是两条小细腿儿,段和一只手就能拢过来。
  段和把泰然放在腿上,握住她瘦骨嶙峋的小腿揉了揉,问:「泰然是不是很久没有走路了?」
  柏泰然一指自己膝盖上掉了痂后粉嫩的新肉,说:「是啊,上次爸爸逼我走路,摔倒了,后来他就没有让我走路啦。」
  「上次是什么时候呢?」
  柏泰然认真想了想,说:「上个月……嗯,不对,上上个月!」
  段和直皱眉头,「泰然,你不走路,长大了,爸爸可抱不动的呀。」
  柏泰然没有考虑过长大的事,也没有智商去考虑,她盯着茶几上的水果说:「段二伯,我要吃荔枝。」
  段和探身拿了一把荔枝,略一踌躇,没敢给她,而是到洗手间洗了个手,再回来坐在沙发上剥掉荔枝皮,抠掉核,再将荔枝肉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她。
  丘正夏玩完一局游戏,蹦蹦跳跳跑过来,小鸟似的张大嘴,「啊……」
  段和没理他,喂着泰然问他:「你干爹呢?」
  「出去给否们买您食啦。」丘正夏追着段和的手,「啊……」
  「他怎么把两个小孩子丢在家里,胡闹!」段和把荔枝肉塞进泰然嘴里。
  「否一个人都可以在家的呀!」丘正夏不依不饶地,「啊……」
  「你一个人是可以,可是……」段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
  丘正夏一口荔枝肉也没吃到,摇晃他的手臂急道:「和哥哥,喂否喂否,啊……」
  段和拿荔枝整个儿塞他嘴里,「你凑什么热闹呢?」
  丘正夏含着荔枝在嘴里一搅和,先吐出皮,再吐出核,精确地将肉囫囵吞进肚子里,随即悲哀地说:「和哥哥有泰然就不疼否介朵娇花了。」
  没人理他漏风的话,段和转向泰然问:「对了,是谁送你来的?」
  「咩咩叔。」
  丘正夏走到段和面前,撩下小背心,露出白胖的肩膀,「和哥哥有泰然就不疼否介朵娇花了。」
  段和擦擦手,抱着泰然转身背对着他,又问:「泰然什么时候来的啊?」
  泰然吸了下唇上的汁水,「下午。」
  丘正夏又绕过来,咬着小手绢,眼泪汪汪,「和哥哥有泰然就不疼否介朵娇花了……」
  段和抱着泰然走到洗手间,用湿毛巾给她擦擦嘴巴,「那你爸爸呢?」
  「爸爸去开同学会了。」
  丘正夏跟到段和面前,一倒,打滚蹬腿地嚎啕:「和哥哥有泰然就不疼否介朵娇花了……」
  段和直接跨过他坐回沙发上,「泰然啊,你爸爸带你去看过段伯伯了吧?」
  泰然不假思索地说:「没有呀。」
  「什么?」段和刷地挺直了腰背,「杨叔叔不是送你们去医院看段伯伯了吗?」
  「没呀,直接过来的。」
  段和冷汗淋漓:完蛋,我哥会宰了我!
  丘正夏一路滚过来,由于滚动得太投入,一头撞在茶几上,这回是声泪俱下:「和哥哥,呜呜,有泰然就不疼,呜呜,好痛……否介朵娇花了……」
  段和心疼坏了,忙把他抱起来,对着他的脑门吹了吹,又揉了揉,「哎呦喂,我的祖宗!你
  停半分钟会死吗?」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段和深谙柏为屿的命门,一句「泰然哭着要爸爸」,就毫无悬念地把柏为屿从夜总会的多功能娱乐包厢里拽了出来。柏为屿一晚吃喝玩乐,杀遍全场,此时赌博正赌到兴头上,接到电话忙撒下纸牌,灰溜溜地告别一群狐朋狗友,临走前勒令杨师弟留下,代他喝个不醉不归。
  段和到夜总会楼下接上他,二话不说往医院的方向开。
  柏为屿连喝了两口矿泉水,嗅嗅身上的酒味,唉声叹气地说:「一身臭酒味,小妞又要骂我了……唉,这是去哪?」
  「去医院啊。」段和理所当然。
  柏为屿发急,「去你的,快给我回头,我要回去哄泰然!」
  段和耸肩,「我骗你的,泰然和正夏玩着玩着就睡着了,根本没哭。」
  「我飞天霹雳靠!」柏为屿泼妇般扑上去抓段和的脸皮,「送我回夜总会,老子手气正好!」
  段和使出一招白鹤晾翅挡开他的狗爪子,「你去看看他吧,他肯定急得抓狂了。」
  「都几点了!明天看会死啊?」
  「会啊,我会死。」段和好声好气地哄骗道:「你就可怜可怜我哥吧,他今天没见到你都快急死了,你去和他说几句话花不了几分钟的,我再送你回夜总会继续赌。」
  柏为屿想想也对,于是老实下来,「这还差不多。」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段杀被医生和护士拉回病房去待着,等到深夜,料定柏为屿今天是不会来看他了,不由疑神疑鬼地将柏为屿回来却不来找他的理由,想出无数个,每个理由都让他悲从中来,心慌得坐立难安,就这么挨到了半夜三更,睡不着也得躺到床上去挺尸。
  他心里计画着明天一大早出门去找柏为屿好好问清楚,再一想,气愤地一捶床,得先去搞一套正常的衣服,那该死的弟弟真是害死他了!
  那该死的弟弟偏在这时发来短信:礼物给你送来了,你别打我啊!
  段杀正是一头雾水,房门十分应景地打开,一个人贼头贼脑地探了进来。
  走廊上昏黄的光线从门上的玻璃小视窗透进屋里些许,段杀一骨碌坐了起来,在黑暗中凝视着那个人,隐约听到自己的心脏「怦怦」跳动的声音,他伸出手去,张口唤了声:「为屿?」
  柏为屿关上门,背着光站在门边,半天没有动静。
  段杀站起来,三步并两步走过去,低头闻闻对方脸上的气息,他欢喜得几乎理智失控,又唤:「柏为屿?」
  柏为屿这才开了腔:「你的声音真难听。」
  紧接着,是一个火热急切的拥抱,段杀的肩膀有些疼,不过没敢哼,害怕一哼就会失去这个拥抱。他们都不小了,不再斗嘴吵闹,也不再扭捏羞涩,他想吻吻柏为屿的嘴唇,却担心对方会抗拒,只能犹犹豫豫地吻了额头又吻鼻梁,嗓音发颤:「不会再走了吧?」
  「嗯。」
  「原谅我了?」
  柏为屿回答:「没。」
  段杀惶然求道:「原谅我吧?」
  柏为屿想也没想,「不。」
  段杀心慌慌,「你答应我复合试试的。」
  「是啊。」柏为屿撇撇嘴,「不过以前的事别指望我原谅,你最好少给我提,再提我就翻脸。」
  段杀忙捉起柏为屿的手,吻了吻指腹,笨嘴笨舌地应和道:「好好好,我不提。」
  柏为屿摸摸他的脑袋,忍不住发笑,「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,怎么不出院呢?」
  「段和不让。」段杀的口气很委屈,他剃了一头像囚犯一样的平头,短发扎手得很,额前还带着一层热汗。
  柏为屿了然地点点头,「也是,你一人在家吃速食面,不如住在医院里吃营养便当。」
  段杀很认真地吻着他的指尖,小声说:「我明天就出院,我们一起回家吧。」
  柏为屿想起那个小套房,目光有些茫然,当年他是多想在那个小狗窝里安稳下来,细水长流地过日子啊!后来他去了泰北的小村子,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适应当地的吃住,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,既不敢告诉妈妈,也不好意思和国内的朋友诉苦。
  那段日子太难熬了,语言不通,身体不好,孤独又艰辛,他常坐在小学门口的木头台阶上,看村里人匆匆地从家里来,又匆匆地往家里去,不由自主地回想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个小家,有多少怀念就有多少悲伤,对段杀这个人恨得咬牙切齿,但想起两个人开心缠绵的往事,却禁不住湿了眼眶。
  段杀惴惴不安地追问:「为屿,回家吧?好不好?」
  柏为屿不置可否,笑问:「你有没有听我的话每天练习微笑?」
  段杀当然没有去做那么蠢的事,可是怕惹柏为屿不高兴,忙撒谎道:「有啊,有啊!」
  「那笑一个给爷看看。」
  段杀僵硬地牵起嘴角。
  「笑得太难看了,继续练习。」柏为屿说完这话,凑上去吻住了段杀的嘴唇。
  段杀用尽了力气抱紧他,转身把他放倒进单人沙发,两个人的呼吸交织,唇舌相贴,久违了五年的热血澎湃,一瞬间点燃了。五年来他们之间只有分离和想念,这个吻意味着不会再分离,不会再想念,宣布他们能重新开始,好好相爱!
  段杀没法形容自己的欣喜若狂,慌乱得不知该作何承诺,只得在换气的间隙笨拙地说几个含糊不清的字,就又粘上了对方的嘴唇。
  正吻得热火朝天,柏为屿一如既往地煞风景,挣脱开抹抹嘴巴嘀咕道:「段和在楼下等呢,我走了。」
  段杀干瞪眼,「去哪啊?」
  柏为屿整整衣服,「去赌博。」
  段杀一分钟也不想和他分开,拽着他可怜巴巴地求道:「别走。」
  「鼻涕虫,你别粘!」柏为屿不由分说地站起来,「老子今天手气正好呢。」
  段杀只恨不能把这翘首企盼五年的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,二十四小时不分离,要是以前早就使出强权手段了,但现在他不敢忤逆柏为屿的意图,纵然一颗心犹如丢进沸水里滚了几滚,也只能千不甘万不愿地任由柏为屿拍拍他的脸,吊儿郎当地走了。
  手中怀里舌尖的温度都还在,人却走了,病房里一下子降温十度,段杀躺回床上发楞,莫名归罪于那个该死的弟弟,给他送来欢喜又立刻带走了,这不是要他的命吗?
  十几分钟后,柏为屿回来了,没说话,先比了两个中指。
  「怎么了?」段杀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。
  柏为屿杀气腾腾,「段和跑了!这么晚,害我搭不到计程车,你说你弟贱不贱?」
  段杀面无表情,连连点头,毫无人性地表示自己弟弟确实很贱,心里情不自禁地傻笑。
  刚才那满腔的情欲冷却了,柏为屿躺下窝在段杀身边,自言自语:「下飞机后就没一分钟休息,让我睡睡。」
  段杀换个较为舒服的姿势,侧身揽着柏为屿,没一刻老实,一会儿嗅嗅他的气息,一会儿吻吻他唇角,一会儿又伸手探进他的T恤里摸了后背又摸腰,精力充沛万分,像过动症儿童对着一个硕大的果冻,想吃舍不得吃,想咬又无从下口。
  「别粘!」柏为屿不胜其扰,胡乱在他脸上抓了一把,「小空叫我明天一定要出席漆艺馆开幕剪彩呢,这都几点了?我要睡觉!」
  段杀乖乖住了手,紧了紧手臂抱紧一些。
  柏为屿闭着眼睛,遗憾地叹气,「难得我今天所向披靡,还想赢一大把钱呢,段和那个贱人!喂,鼻涕虫。」
  「唉。」
  「你一定要替我打他!」
  「好。」段杀的口气,那叫是一个坚定不移!
  「哈啾!」段和揉揉鼻子:哪个贱人在骂我?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隔日,漆艺馆开馆,早上八点开始就有各个部门的工作人员进出忙碌布置,各单位赠送的花篮从门口向两侧排得望不到边,另有上百个升空气球挂着贺词条幅绕博物院周边一圈,大红鞭炮密密匝匝地布在石狮子脚下。
  到了十点多,文化圈的名人已齐聚一堂,到场的媒体人有秩序地到门外的签到处换取入场证,馆内人声鼎沸,会客厅两端通往楼上的楼梯以仿古镂花门廊拦截住来宾,对外大展厅的红漆木门更是严严实实地紧闭着。
  柏为屿在医院一觉睡到十点多,来不及多打理,直接在厕所用冷水洗把脸,顶着鸡窝头,穿着皱巴巴的T恤,急忙搭了计程车赶来。到博物院门口一看,被那排场唬了一大跳,莫名地怯场,正想打退堂鼓,杨小空电话来了,开口便问:「你在哪?」
  「我……」柏为屿抓耳挠腮。
  杨小空追问:「还没来?」
  柏为屿撒娇,「呃,师弟,人家内向啦,不想去了……」
  「你敢!」杨小空的语气陡地冷峻五十度,不容置疑地说:「曹老也在这里,你不来后果自负!说,在哪?我派人去接你。」
  「我来了,我来了,马上到。」柏为屿大伤脑筋,「阿咩好凶哦,师兄好怕……」
  「别废话。」杨小空笑了笑,「快点儿。」
  柏为屿踌躇片刻,到马路对面买个鸭舌帽戴上,伪装自己只是路过凑热闹的群众,畏畏缩缩地挤进人群里。
  正如他所料,没人多看他一眼,只当他是工作人员,他好多年没有在人多的地方露脸了,打心底抗拒这样排场的仪式,若不是杨小空逼迫他,他死也不会来,毕竟自己是只过街老鼠,在这个大好日子出现,如果被人认出来揪住小辫子,岂不是让师弟脸上无光?
  杨小空是个众星捧月的大人物,柏为屿想找他报个到,却无奈自己在层层迭迭的人群之外踮起脚尖、拉长脖子,也看不到镁光灯聚焦的剪彩嘉宾杨会长,真是气死人了。
  重要嘉宾开始发言致词,首先是漆画界的元老曹铜鹤老先生,老头儿握着话筒,还没说话先咳嗽了两分钟,柏为屿认出了自己恩师的声音,嘿嘿傻笑着暗自腹诽:瞧老头子那紧张劲,八成昨晚睡不着,高兴成这样!
  乐正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柏为屿身后,大剌剌地扳过他的肩埋怨:「怎么现在才来?还真让我好找!」
  「七仔?」柏为屿看着乐正七发呆。
  「你怎么穿成这样?」乐正七挑起眉梢。
  「我……」柏为屿看看自己,再看看乐正七,自惭形秽地把帽檐又压低了几分。
  当年营养不良又瘦巴巴的小七仔,如今是个标准的衣服架子,身上的浅色系衬衫和休闲裤简约大方,一派精英模样,既成熟又感性,柏为屿没见过乐正七这副打扮,花痴的直流口水,两只淫爪子蠢蠢欲动,「七仔,让哥哥摸摸小屁股!」
  乐正七绽开人畜无害的笑容,拽住他往洗手间走,「来来来,到这里来,让你摸个够。」
  「啥?」柏为屿警惕起来,「我不想撒尿。」
  「我想撒,陪我。」
  「你都多大了,还要人陪?」
  「别废话!」乐正七把柏为屿拉进洗手间,关上门,扯了扯领口,「脱衣服。」
  柏为屿晴天霹雳,「嗷嗷,七仔你要干嘛?哥哥好害怕!」
  乐正七掀掉他的鸭舌帽,嫌恶地一撇嘴,揪住他的衣领就压到了水龙头下,「我就和小空说不能让你自己去逍遥,瞧瞧你逍遥完成了个什么样子!没时间了,先洗个头。」
  「哗啦啦」的水直冲,柏为屿被冰冷的水冻得一个激灵,惨叫,「七仔,你发什么疯啊!」
  「实在看不下去你这么邋遢。」乐正七挤出一大坨洗手液抹到他头上,乱抓了一把,又送到水龙头下,轻声细语地哄道:「乖,别动,本帅哥给你当洗头小弟,你多幸运啊!」
  「好、好冷……」柏为屿趴在洗手台,泪涕横流:新世纪臭屁王诞生,老子可以退位了!
  乐正七三两下就把泡沫冲洗掉,扭着他转个圈,压在烘手机下面烘头发。
  柏为屿抹把鼻涕,「你真欠打!」
  乐正七教训道:「都快三十的人了,还这么不可靠,怎么给孩子做好榜样啊?拜托你出门注意注意形象!」
  门外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传进洗手间,柏为屿抽张纸巾擦擦脖子后的水,「呦,这声音是谁?」
  乐正七含笑答,「博物院院长。」
  烘了十多分钟,那一头短毛总算烘了个半干,柏为屿直起身捶捶腰,门外的致词还没有结束,他惊叹道:「还没完啊,这声音是谁?」
  「文化厅厅长。」
  「小空一会儿要跟在这些大人物后面讲话?」
  「那是,他本身就是个大人物。」
  「不得了啊!他能讲好?」
  「他有段和这个金牌写手呢,不就是照着念吗?我也会。」乐正七不屑,解开衬衫,脱下来抖了抖,「来,我们换衣服。」
  柏为屿贞烈地一拉领口,「耍流氓!」
  乐正七步步逼近,「你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,把衣服脱了!」
  柏为屿察觉出不对劲了,「你干什么啊?」
  「我其实也不想来,被杨会长逼来的,唉!我向杨会长报到过了,跟你换身衣服,你进去找他报个到。我嘛,穿这身帅得没边了,魅力四射,目标太明显,换上你这身搬运工一样的衣服开溜比较方便,我还急着和朋友去玩儿呢,快快快!」乐正七眨巴无辜的大眼睛,撒谎不带喘气的。
  柏为屿被骗得一楞一楞的,闻言就老实脱了自己的T恤。
  乐正七现在和他一样高了,身板比他还壮实一些,肩臂上的肌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,小腹和腰背没有一丝赘肉,紧凑结实。
  柏为屿顿时伤感起来,想想乐正七小时候,他单手就能把小屁孩倒扛起来,现在,别提倒扛了,就是四爪并用打场架他都打不赢。
  乐正七夺过他的衣服,「看什么看?」
  柏为屿眼馋得很,伸手摸了一把小七赤裸的腰,淫笑道:「小鬼,做什么运动练的?」
  乐正七接过柏为屿的T恤套上,脸不红心不跳地说:「床上运动啊,有益身心健康,你也多做些。」
  柏为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,边穿他的衬衫边调侃:「咳咳,魏师兄老当益壮啊!」
  乐正七走过去帮他拍了拍肩膀,整了整衣领,语调轻快:「你放心,魏叔叔没到四十,起码还能金枪不倒个十几二十年吶,哈哈哈。」
  柏为屿痛苦地扶额:我那天真可爱,既纯朴又羞涩腼腆,出门就迷路,和陌生人说话还会脸红的小七仔,哪儿去了啊…… 本帖最后由 小晗 于 2011-10-17 14:12 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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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0-18 22:16:07 |只看该作者
啥情况?出后续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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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10]以坛为家II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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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0-30 23:30:22 |只看该作者
不懂捏、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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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1-1 23:16:43 |只看该作者
- -后面的呢????
做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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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1-1 23:21:49 |只看该作者
貌似不错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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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1-30 15:18:01 |只看该作者
什马都没有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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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2-9 16:40:21 |只看该作者
最喜欢的就是小柏子和小威子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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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2-11 22:43:53 |只看该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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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8-17 19:30:28 |只看该作者
谢谢楼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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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2-18 23:18:20 |只看该作者
柏为屿这对居然真的悲剧了 大爱柏为屿啊 虽然嘴有点贱 段杀真的很渣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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