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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011/09/15出版】《狼亲狈友之逆天夺势》作者:恩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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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7]常住居民II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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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0-2 09:45:49 |只看该作者 |倒序浏览

杨小空整垮杜氏的第一步,只能说是石破天惊,
杀得杜佑山措手不及,却也让魏南河陪着跌了一跤,
从此古玩界有杨会长,就没有魏教授,更不会有杜老板。
复仇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,就没有停下的理由,不只杨小空,
夏威、段和,还有乐正七,为了柏为屿,没有人愿意放下……
只是战场得意,情场就要失意!
杨小空和白左寒的情变戏码没有落幕,
杨小空无所不用其极,逼得白左寒直跳脚又无可奈何,
只要白左寒不开心,幼稚的杨小空就会很开心,
但是在听见白左寒要去南非时,他顿时慌了手脚,
不顾一切追去,别扭的要求复合,这一刻他们的爱情总算开花结果。
久未见面的柏为屿回来了,还带着他收养的小女孩回来,
段杀殷勤地献上关怀,却仍唤不回柏为屿禁锢的心,
彼此的纠结化不开,让两颗孤单的心,依旧寂寞……


  第一章

  半洲岛酒店,乃是麦家在海滨投资的第一家五星级酒店,占地面积三百多亩,前期建设的夜总会、娱乐场、海底餐厅、艺术会所,以至西滨支路海滩渡假村都是半洲岛的后花园,酒店外观建设气魄恢弘,内部设计更是兼具优雅高贵与人性化,以奢华著称的天元大酒店与之相比,也略逊一筹。
  酒店开业剪彩之际,但凡收到请柬的人,不管是商界大腕,还是各业界名流都不敢缺席,毕竟麦家老爷子如今是做正经清白的生意,连政界要员也要卖他老人家面子,谁有胆量忤逆这位曾经呼风唤雨的黑道教父?
  仪式于上午十一点举行,酒店内外记者涌动,不少到场的文艺界名流,光鲜亮丽地争夺媒体的目光,而非公众人物就较没了市场,娱乐公司董事长还不如一个小歌星抢眼,什么一流剧作家、顶级建筑大师之类更是没人理睬,从相机快门声就能窥见一斑;不过也有例外,比如天下地产总裁洪安东,那个花花公子走过迎宾的金色地毯,得特地停下来大方地挥手示意,才能满足记者们的镜头,「喀嚓、喀嚓」的快门声连成一片,而杜佑山走在他的后面,既好气又好笑,「装什么明星呢你?」
  洪安东摸着下巴微笑,「像我这样又帅又有钱的人真是太稀少了。」
  杜佑山取笑道:「今天怎么不把结巴带出来?」
  洪安东一听杜佑山说他的宝贝谦谦是结巴,立刻翻脸,「他只是说话慢了点,哪里结巴了?死瘸子!」
  「你……你才是瘸子!」杜佑山碍于在众多镜头前不好发作,恼羞成怒地拔腿先走。
  杨小空随后跟着魏南河一起来了,他虽然阅历浅薄,但凭个头衔是公认的古玩界门面,收到请柬理所当然;至于魏南河,只是个穷教授,本不算什么名人,由于和麦涛走得近,也收到了请柬。
  洪安东步入酒店后,杨小空成了媒体焦点,到场人士中除了吃青春饭的明星,或一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,只有他一个二十出头的传奇人物,年轻且英俊,平素言行越是低调隐蔽,那一抹神话色彩就越是浓厚。
  若是一年前遇到这样场合,杨小空一定会怯场,魏南河假装不经意地侧身回头,看到他的唇边微勾起礼节性的笑意,没有半步停留,目不斜视地走过地毯,一举一动都分外合宜,甚至带着些许睥睨众生的傲气……杨小空今非昔比了,魏南河心情矛盾,忧多于喜。
  一袭金色旗袍的迎宾小姐穿梭在大厅内,忙于替来宾别胸花,杨小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瞥见了白左寒的侧脸,而白左寒恰似有感应一般,回头对上了他的目光,两个人默默地对望良久,杨小空抿嘴笑了,抬脚往白左寒走去,他今天高兴得很,如果能让白左寒不高兴,他将会更高兴。
  方雾不合时宜的截住了他的去路,热情招呼道:「杨会长,好久不见啊!」
  杨小空玩味的端详着他:「方先生,我本来想和白教授说几句话,既然遇到你,那就直接和你说吧。」
  「哦?请指教。」
  「请问您砸了多少资金给杜氏?」
  方雾没料到对方问出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,失笑道:「与你这小朋友有何关系?」
  白左寒生怕那两人会起争端,慌忙的挤了过来,「方雾,你说话客气点。」
  方雾摊手,「我对你的小朋友一直很客气。」
  杨小空两手插在口袋,笑容单纯,口气也轻松得像讨论今天的天气:「你得意不过今天的,我会让你血本无归。」
  白左寒与方雾顿时面面相觑。
  杨小空说完那话,眼睛弯成月牙儿,转身没入人群中。
  麦老爷子请来两个拜把兄弟剪彩,陈老爷隐退已久,也是不折不扣的洗钱巨鳄;彭爷论财力不如麦陈两家,年轻时就是小弟,老了仍旧不敢在老大面前摆谱,一改往日前呼后拥的架势,只带了条子龙等几个亲信跟随。
  远远的,陈诚实看了杨小空一眼,对视一笑,暗潮涌动……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剪彩完毕,酒店大门外鞭炮声响彻不停,受邀的各家电台和报业记者随着嘉宾进入宴会会场。
  酒店装修虽向国际最新潮设计靠拢,但老一辈办事皆仗着几分迷信,从格局到陈设都有讲究,东北侧依照风水先生的嘱咐,摆放一面刻有灵兽献瑞的玉石屏风,寓意富贵吉祥,乃是陈家的贺礼;至于彭爷送来的贺礼,高置于会场正面最夺眼球的地方,盖着花团锦簇的红绸子,宛如新娘子般神秘。
  麦老爷子撩开一角看了眼后,哈哈大笑,「老彭,你费心了!」
  彭爷欣慰道:「老大您喜欢就好。」
  麦老爷子挥手招来孙子,「来,东东来揭开新娘子的盖头。」
  麦家三代单传的小少爷麦东,十一二岁,长得虎头虎脑,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心头肉,从小就被娇宠惯了,今天本和小朋友约好要去玩,死活不愿参加无聊的剪彩,结果被爸爸殴打一顿后抓来了,正满肚子委屈,听爷爷叫他,他就三两步走过去,气鼓鼓地扯下红绸。
  一对端端正正摆在玻璃罩里的珐琅彩瓷展露在来宾面前,器型饱满线条流畅,纹样层次分明、疏密错落有致,色彩鲜艳丰盛而欣欣向荣,誉之名为花开富贵。
  魏南河心下忽一咯噔,他一个月前由杨小空介绍,接了外地某个私人收藏馆的单子,加紧做出一件雷同的仿品……仅仅一件!
  麦老爷子绕着展示台走了一圈,捻须而笑,喜爱之情溢于言表。
  小麦东哼道:「不就是对破罐子吗,切。」
  他的小嘀咕立刻被众人的赞美声淹没,麦涛揪过儿子恐吓道:「给谁脸色看,信不信回去我再打你一顿?」
  小麦东撇嘴,扑到奶奶身边,对着老爸翻白眼。
  魏南河脖子后头冒出一层冷汗,焦急地拨开人群找到杨小空,低声问:「上次那个收藏馆负责人的电话号码给我,我有事要问问。」
  「魏师兄,不好意思,那个单子全是我安排的,有什么事问我就好。」杨小空背着手,仿佛在等着什么。
  魏南河恍然大悟,心惊肉跳地轻喝:「你疯了,会害死杜佑山的!」
  杨小空好整以暇地挑起眉梢,「魏师兄,你开玩笑吧?」他凑近魏南河耳边,声音低得不能再低:「你怎么还不明白,我就是为了害死他。」
  魏南河握住他的肩膀,「杨小空,你们弄的那场爆炸案还不够吗?我要你收手。」
  杨小空收敛起笑容,「魏师兄,你急什么,看样子你要维护他来揭穿我?可别忘了那件东西是你做的,我也是你提携的,你很难明哲保身,况且……你说出来,谁能信你?奉劝你不要做无谓的事了。」
  魏南河哑口无言。
  展示台那儿,麦老爷子爽朗地笑问:「彭老弟,又让你破费了,花了多少钱吶?」
  彭爷答道:「不多不多,不过两千万而已,我请杜老板拍回来的。」
  杜佑山满脸堆笑,实则有苦难言。
  成双成对的珐琅彩全品实在稀有,更何况是这样极尽繁丽的精品,不过,它们起拍价八百万,合理的价格在两千万以内差不多了,彭爷也就给了杜佑山两千万,照理说拍回来不成问题,哪想那场拍卖会横生枝节,不知道哪一路混蛋也一口咬住这对瓷器不放,彭爷要的东西可不能出任何差池,杜佑山只能打肿脸充胖子,硬是将价格拔到三千八百万才搞定,自己垫了一千多万,还不敢告诉彭爷。
  不等麦老爷子搭腔,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:「两千万还不贵?」说话的人是陈诚实,他吊儿郎当地歪着脑袋,「彭叔,万一是假货怎么办?」
  陈太太一把拉过儿子,「诚实,别乱说话,拍卖行里拍回来的怎么会是假?」
  「怎么不会是假?」陈诚实装出一脸无知,「普通收藏家能分辨出真假的玩意儿满大街都是,我听说真正以假乱真的赝品才会出现在高级拍卖行……」
  陈老爷呵斥道:「闭嘴!」
  陈诚实还想狡辩,陈太太掐他一把,眼色一抛,「在家随便你胡闹,这里没你说话的分。」
  陈诚实知道家人虽宠他,但从来只是把他当十岁小孩,完全没有说话权,只好沮丧地抿紧嘴。
  麦涛见几位老人脸上难看,忙解围道:「哈,爸,我朋友也是行家,要不,请他看看。」也不等老头答应就招手,「南河,来来,麻烦你瞅瞅,你可不是普通的收藏家呵。」
  魏南河绕着展示柜看了一圈,完全看不出哪个是真的,哪个是他自己仿的。
  媒体的镜头全部对准展示柜,所有嘉宾都等着听结论,魏南河冷汗簌簌地流淌,硬着头皮说:「我看,确实是乾隆真品,两千万货真价实。」
  他这么着急地肯定这两件瓷器,无非是相信杨小空出于对他的尊敬,一定会维护他,在这样的公众场合,但凡杨小空有一丁点理智和良心,都应该知道推翻他的结论,等于直接把他的权威性踩在脚底下……他用自己名声来赌自己和杨小空的情分!
  杜佑山松了口气,却听记者群中有个人冷不丁丢出一句:「杨会长不是来了吗,怎么不请他看看?」
  场内一阵骚动,杜佑山神经质的抓紧裤侧,手心里都是汗;魏南河抱歉地叹了声,用眼神告诉杜佑山:对不起,我尽力了。
  也许来宾中有很多人还不知道杨会长是谁,皆窃窃私语地左右旁观。
  那一出不合场面的闹剧,白左寒只看了一半就看出端倪,快步走到杨小空面前斜挡住他的半边身子,颤声央求道:「面团,看在我的面子上,别乱来。」
  杨小空依然保持温和的笑容,亲昵的低语了几句话,旁人看来,他一定在与白左寒聊着十分开心的话题,心情很是不错。
  而只有白左寒一个人,听到了一番尖酸刻薄的话:「你有什么面子,当我还稀罕你吗?你贱透了,倒贴我,我都不要。」
  白左寒的嘴唇微启微合,说不出话,他望进对方黑沉沉的眸子,想要看清楚这个人还是不是他所熟悉的面团小绵羊,无奈,有层薄薄的水雾蒙住了他的双眼。
  他无言反驳,虽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欠对方什么,但到底是欠还是没欠,欠了多少,心中有数……但直至这一刻,所有愧和悔都烟消云散了,只有恨,「利用我害我的朋友?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,哪一天没有算计我?」
  杨小空的声音轻得难以听清:「谁叫你钱多人傻呢,不算计你算计谁?」
  「求你收手,会害死杜佑山的!」
  「就算我们还在一起,我也不会服从你,更何况现在?」杨小空绕过白左寒,人群向旁边让开,主动给他让出路。
  这一天,各个领域的名流都注定会对杨小空留下深刻的印象,他宠辱不惊的假意推脱道:「不了,既然两位长辈都确认是真品,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。」
  可惜,麦老爷子被勾出了好奇心,朗声道:「听说你是魏枕溪的嫡传弟子?我十几年前见识过你师父的本事,相当神奇!年轻人,别拘谨,过来试试。」
  杨小空欲擒故纵,隔着玻璃罩扫一眼珐琅彩瓷器,说:「是很开门的真品,麦老先生,您大可放心。」
  「魏枕溪不是用看的,是用摸的,你这不是敷衍我吗?」麦老爷子有些不高兴了,叫来保安:「打开玻璃罩。」
  玻璃罩打开之时,保安在展示台周围以人墙围了个圆弧隔开来宾,以防磕碰到瓷器。
  杨小空终于如愿以偿了,他的手触上两件一模一样的瓷器,眉头一皱,似乎万分伤脑筋,闭口不语。
  「怎样?」麦老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。
  「不好意思,魏师兄,我必须推翻你的结论,」杨小空端起左边的瓷器,几乎是迫不及待,「这一件是赝品。」
  话音刚落,全场引起轩然大波,闪光灯混合着快门声此起彼伏,麦老爷子面上波澜不惊,眼里已有了不快;魏南河偏开头不看杨小空,以免流露出过多愤怒的情绪;杜佑山则惨白了脸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,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。
  彭爷脸色骤变,条子龙见情形不对,忙抢上前去,「彭爷,杜老板跟了你这么多年,他的处事你最明白,不可信那个楞头青的片面之词。」
  彭爷怒喝:「需要你多嘴?退下去!」
  条子龙依言退到他身后,一个劲朝杜佑山使眼色:还不快想办法摆平!
  杜佑山方寸大乱,头脑一片空白。
  「请问……」方雾站了出来,清咳一声问:「杨会长,你的依据是什么?」
  「我不需要依据。」杨小空不假思索。
  「可是大家需要依据。」方雾的口气咄咄逼人:「这两件瓷器几乎没有分别,起码十个专家鉴定过,他们资历深厚,个个都能做你爷爷了,凭什么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?」
  陈诚实往保安的人墙里扭啊扭,努力钻进去,条子龙眼明手快,逮住他赔笑道:「陈少爷,你想干什么?」
  陈诚实傻笑着挠头,「我想进去看看假货和真货有什么区别。」
  「您到处乱跑,陈太太会担心的。」条子龙对这鬼灵精怪的少爷大伤脑筋,一不留神他就要玩花招。
  陈诚实眨巴眼睛恳求道:「龙哥,放了我吧,我就进去看一眼。」
  条子龙不吃他这一套,恭敬且强硬的扣住他的手腕,「陈少爷,这个麻烦可大可小,拜托您别去凑热闹。」
  与此同时,杨小空难以掩饰慌乱,强装镇定道:「肉眼看不出,但胎骨绝对是新仿的。」
  方雾反应灵敏,接着道:「既然需要看胎骨,不如改日送去钻个眼做碳十四鉴定,不过若是真品,杨会长你要赔偿杜氏一切经济损失。」
  杨小空捏住罐口踌躇不决:改日?只要自己的手离开这件瓷器,天晓得事态会有什么转机,杜佑山和方雾那两只老狐狸偷天换日的本事,可比他杨小空厉害多了。
  人墙外头,陈诚实顾不得装可爱,一张天真无害的娃娃脸陡地降温三十度,寒声道:「条子龙,你以为你是谁啊?惹毛我,我到彭叔面前去耍赖死磕,弄不死你就见鬼了!」
  条子龙惊出一身冷汗,讪讪地松了手。
  方雾向麦老爷子迈出一大步,不卑不亢地怂恿道:「麦老先生,是真是假今天难以定出个结论,宴会最为重要,不如……」
  杨小空一咬牙:一旦拖延,难保不会节外生枝,为今之计,只有拼个鱼死网破!
  陈诚实泥鳅状刺溜一下钻了进去,好像被谁用力推了一把似的,跌跌撞撞地扑向展示台,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撞倒杨小空手中的罐子,随着瓷器跌破的清脆声,摔了个狗吃屎。
  「哎呦!」陈诚实爬了起来,手掌被瓷器碎片割破了一道口子,委屈兮兮地含泪怒指条子龙,「龙哥,你干嘛推我!呜呜,好痛啊……」
  条子龙有口难辩:「我……我哪有!」
  破碎的瓷片,胎骨露了出来,真相大白,随便一个对古瓷鉴定了解点皮毛的初学者都能看得出纰漏,谁也无须再狡辩。
  全场哗然!无数媒体人为抢得先机,扛着摄影机蜂拥往前,更有人已将麦克对准了几个当事人,聒噪地问东问西,全然忘记了此番宴会的本意。大厅内的保安控制不住局面,场外训练有素的保镖鱼贯而入,差点与过分活跃的记者起肢体冲突,场面一度失控。
  半洲岛酒店剪彩开业之日就闹出这么个天大的笑话,麦老爷子脸上挂不住,忿然拂袖而去,丢下烂摊子给麦涛去收拾。
  陈家两老不知道要怎么处置闯祸的儿子,陈老爷中年得子,把宝贝儿子当成祖宗,打也不是,骂也不是。
  麦家老太太揽过陈诚实,哭笑不得地打了他的手背几下,念叨道:「你真是比东东还小,碎碎平安,碎碎平安!」
  陈诚实厚着脸皮撒娇,「干妈,我不是故意的,都怪条子龙推我……」
  「我,我……」条子龙比窦娥还冤:陈少爷,你不能这么诬赖人啊!
  彭爷怒火中烧,「条子龙,还不快给陈少爷道歉?」
  「陈少爷,真是对不住……」条子龙欲哭无泪。
  彭爷恨恨地瞪了杜佑山一眼,冷笑,「你办得好极了!」随之也甩手离席。
  洪安东经过杜佑山身边,略一顿,沉声道:「不好意思,这回你惹的麻烦我罩不住了。」
  魏南河被闪光灯闪花了眼,隔着人群向杨小空投去一个冷然的目光,抬脚便走。
  杨小空追上去,放低了架子,语调诚挚卑微:「魏师兄,希望你能谅解我。」
  魏南河道:「抱歉,我无法谅解。」
  他们都知道,从今开始,古瓷器鉴定的权威席上,只要有杨会长就再没有魏南河和杜佑山的位置……所谓养虎为患,魏南河今天总算明白了个透澈!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,就在半洲岛酒店剪彩之际,离市区五十公里的一个县城中,杜氏的古董行分店里,这日来了一个「老农民」,自称是外地人,前不久在某个山旮旯子的农户家借住时,发现主人腌菜的罐子挺漂亮,便花了一百块买来,请人瞧瞧。
  其实这件瓷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,所谓的「老农民」心里有数……绝对开门的乾隆官窑珐琅彩瓷器,少说是百万以上的货色。
  为了保留贺礼的神秘性,没几个人知道杜佑山替彭爷张罗的私人收购行为,故而小分店的经理根本不知道老板也买过这样一对精品;再则,古董行隔三差五会遇到捡漏的好事,没必要一一向老板汇报,不过捡到如此大漏,经理自然不敢怠慢,亲自瞧过后,又请来几个鉴定专家掌眼,确定以肉眼鉴定全无纰漏,便连哄带骗地开出六十万恳请「老农民」割爱。
  「老农民」是专程来割爱,别说六十万,六万他都割,当即伪装出摸不着东南西北的土样,为了这一笔横财激动得热泪盈眶,只差没把经理当成再生父母。
  双方一拍即合,麻烦的是,老农民不会用支票也没有银行卡,只认现金。
  也罢,以当今珐琅彩的行价,这六十万一转手少说翻十倍,六十万现金对杜氏来说只是拔根汗毛,经理二话不说提来一箱现金,一手交钱一手交货。
  六十迭封好的钞票,用点钞机点了五遍,老农民仔细地自己点了一遍,花了两个小时才点清钱,千恩万谢,拎上箱子一溜烟逃了。
  于是,那件珐琅彩花鸟罐华丽丽在杜氏分店安了家,经理按程序往拍卖行报去消息,准备参加正在筹备的夏季拍卖会。
  杨小空这一招落井下石拿捏的恰到好处,不出一天,杜佑山得知店里收到珐琅彩花鸟罐真品,惊得魂飞魄散,赶紧将之从拍卖名单上撤下来,派人去调查那个「老农民」,但人家拿了现金后早人间蒸发了,哪里还找得到蛛丝马迹?
  而彭爷全当什么「老农民」是杜佑山编出来的借口,大动雷霆之怒,心想:拍回赝品还可推卸责任?你倒好,竟敢偷梁换柱,扣留真品换上仿品,用仿品从老子这赚了一半钱,要不是露馅了,你还要拿真品去赚另一半,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!
  这下杜佑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,他忍气吞声将花鸟罐送往半州岛酒店当是赔礼,又如数奉还彭爷两千万现金,条子龙替彭爷收下钱,彭爷则闭门不见。
  「杜老板,我知道你不会做这么缺心眼的事。」条子龙苦笑,「不过彭爷面子丢大了,还在气头上,你最好小心处事。」
  杜佑山忧心忡忡地请求道:「烦龙哥多替兄弟说些好话。」
  条子龙点头,「我尽力。」

  第二章

  夏威扮完「老农民」,换了身装扮在县城装无业游民磨蹭了三天,待风声平息了才敢回来,把钞票倒在床上,整个人躺上去打滚,「钱啊,钱啊……」
  段和冷静地用箱子盖住他的脑袋,「点十万出来还给小空。」
  杨小空坐在沙发上含笑看着他们,「不用了,算利息。」
  夏威笑得满脸是牙,一手捏一迭钞票贴着脸,「好好好,算利息。」
  「好你的头!钱多脏啊,都是细菌……」段和揪着他的头发拖下床来,一脸嫌恶,转而问杨小空:「你借的钱都还清了吗?」
  「早还清了。」杨小空懒散地摊开手,靠在靠背上,「不瞒你说,这对珐琅彩一般情况下拍出两千万差不多了,我找到卖家,和他商量好由我全权操作,多拍出一千八百万,扣掉拍卖行的佣金和税收,我只提个零头来还债绰绰有余。」
  「你真是太冒险了。」段和皱眉道:「其中只要有一个环节出意外,你就会身败名裂。」
  「我吃定杜佑山非拍不可,别说三千八百万,就是喊到八千八百万他都得拍,我算是厚道了。」杨小空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,得意之情溢上唇角,「不过方雾比我想象中更嚣张,他拿我阅历浅薄说事,害我差点下不了台,要不是陈师兄替我解围,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还很难讲。那件赝品好歹是彭爷花了上千万买来的贺礼,陈师兄碰碎它顶多被打几下手背,若是我有意碰碎,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。」
  段和在他身边坐下,扳过他的肩诚心劝道:「小空,魏教授几番请求我,我看我们见好就收吧,到此可以停手了。」
  杨小空沉吟半晌,摇头,「不行,打蛇必须打死……」
  「否则后患无穷。」夏威接上他的话尾,如野兽般的阴鸷眼眸中带着些许狡黠和讥讽,「这个道理,是杜佑山教我们的……」
  段和抬手,打断夏威的话:「小空,我不是为杜佑山求情,到了这一步,你只需坐等看戏,不要再去趟那浑水了。」
  「好,我明白。」
  段和又问:「白教授和杜佑山的交情不一般,八成气疯了吧?你让着他点。」
  杨小空的笑意浅了些,「我和他分手了,谁管他怎样。」
  「啊?」段和吃惊不小,「为了这事?」
  「没。」杨小空不想过多解释。
  夏威大惊小怪地嚷嚷:「什么时候?为什么?」
  「我走了。」杨小空掸掸衣服上的烟灰,不自觉地轻叹了声,「还有不少事要忙呢。」
  夏威***兮兮地捏捏他的肩,又摸摸他的胸,「阿咩别难过啊,哥哥我比白教授年轻力壮有活力,不如哥哥收了你做小吧……」
  杨小空没搭话,只是微笑着端详夏威,浑身肃杀之气喷薄欲出。
  夏威咻地躲到段和身后,心惊胆颤地咬手绢,「我我我,只是想开玩笑安慰安慰你耶,和哥哥,快保护我,人家好害怕……」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「一着不慎,满盘皆输」,这一对珐琅彩花鸟罐让杜佑山前后花上了将近六千万,捞来个众叛亲离,彭爷尚且没有公开针对那出闹剧做出什么表态,所有合作伙伴自觉地和杜氏撇开关系,连杜佑山的老朋友洪安东也一再回避,以免惹火上身。
  幸好杜氏拍卖行和古董行底子厚,还能苟延残喘,但画业方面承接的各项工程纷纷撤单,眼看难以维持,杜氏的周转越发举步维艰,唯有眼巴巴等着拿一笔银行贷款缓解压力。
  不料,树倒众人推!向来与杜氏关系良好的银行,新上任一个行长,新官上任三把火,彻查了杜氏以往的贷款资料,鸡蛋里挑骨头,挑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漏洞,使本该到位的贷款无限期拖延了下来,此举对杜氏的打击无疑是雪上加霜,别的银行有榜样在先,也跟着质疑杜氏的还贷能力,全含含糊糊地打太极。
  杜佑山找方雾合计,决定偷偷给那位新行长送份大礼贿赂贿赂,至于送什么?房子和现金似乎都太招摇,两个人大伤脑筋。
  白左寒与魏南河通了电话后,身心俱疲,哑声说:「奉劝你们别指望拿到贷款了,认栽吧。」
  「什么意思?」方雾纳闷。
  「那位新行长姓丘,是乐正七的亲姐夫。」
  杜佑山顿时张口结舌。
  「还没明白吗?他摆明了是公报私仇,行贿只会弄巧成拙。」白左寒点起一支烟,踱到杜佑山身边,缓声道:「杜佑山,放弃画业吧,拆东墙补西墙不是良策,只会拖垮整个杜氏。」
  杜佑山犹豫不定,「画业垮了如能保全古董行倒也值得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,只怕……」
  白左寒歪头思虑良久,自嘲地笑了笑,那口气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:「只怕他们赶尽杀绝?」
  方雾插嘴:「几个小孩子而已,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闹出什么坏事!」
  「方雾,收起你的自大吧。」白左寒截断他的话头:「都走到这一步了,你还嚣张什么?他们真的会让你血本无归的。」
  「不错。」杜佑山颓然道:「尤其是杨小空,他在半洲岛剪彩时耍了一招漂亮的踩人上位,把我和魏南河的权威性都驳倒了,现在更是声名显赫,恐怕连魏南河也没料到会演变成那小子只手遮天的局面,不知道他还会玩什么花招……」
  方雾恨声道:「干脆雇人给他点教训!」
  白左寒猛然如炸了毛的野兽,「你敢!我告诉你,就冲着你这句话,他出了什么意外,我不会让你有安宁的一天,你出得起钱雇人,别以为我出不起。」
  方雾诧异道:「你发什么火啊,我这不就随便说说气话嘛。」
  白左寒指着他,「闭上你的嘴!」
  杜佑山嘶声喊:「吵够没有?拜托你们关心关心我的正事。」
  「关心有鸟用?」白左寒狠狠瞥了方雾一眼,总结道:「放低姿态去寻求和解的方法,这是杜氏唯一的出路。」说完这话,他的唇边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酸涩,提及杨小空,他难过得心如刀绞,自从分手后没有一天舒心过。
  他把手机里的亲密照片全删了,唯独留下一张杨小空的单人照,傻小子蠢蠢地挠着脑袋对他笑,笑容毫无城府,唇角半弯,眼眸软柔,像一杯掺了一小杓蜂蜜的温水……那是他唯一可以缅怀的依托,常常看着发呆。
  可惜,今早发现照片全被删得干干净净!他本是想假装不知道方雾搜他的手机,可是方雾偏要含沙射影挖苦他,两个人大吵了一架,对彼此都放出狠话,差点大打出手。
  从杜佑山的办公室出来,白左寒走在前面,方雾跟在他身后,见他直接往大马路上走了,忙拉住他问:「去哪?车在那呢。」
  「我想招个计程车,四处逛逛。」
  「想去哪?我陪你。」方雾歉然道:「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?对不起,我错了,还不行吗?」
  「我没怪你,我也有错。」白左寒神情淡漠,「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。」
  方雾注视着他的双眼,带着哀求的口气说:「左寒,我们以前是穷光蛋,可都过得很幸福,现在有钱了,还有什么可愁的?你对他念念不忘我能谅解,但也别让我太泄气行不行?我们回到过去那样恩爱该有多幸福,我一直在努力,可你几乎没给我个笑脸,你到底还爱不爱我?」
  白左寒没有看方雾,眼神越过他的肩,飘忽着落不到一点实处,少顷,短而浅地叹了声说:「我也不知道,我只知道是我欠你的……其实,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,在你没有回来之前,一直都很幸福。」
  方雾眼中的殷切之情淡去,取而代之的是悲凉,两个已到而立之年的男人,什么都不缺,缺的是当年那拼死相守的爱情,他们揣着一个回到过去的梦想,不惜撕裂各自拥有的生活,回身去捞支离破碎的往事残骸,拼凑所谓的幸福,这样值不值得?
  到底,能不能回到过去?
  白左寒挣开方雾,「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们该怎么办吧。」
  「你要我考虑什么?」
  「对不起,不是我不努力,但我忘不了他,对你是很不公平的,你忍不了我多久的……」
  方雾强硬地挡住他的去路,「我忍还不行吗?」
  「我不能忍,我他妈不想忍了!我们除了吵架还有什么话好说,除了吵架我们还拥有什么?像这样吵成仇人似的有什么意思?」白左寒一口气喊完,深喘了几口气,干脆丢出一句话:「还不如早点好聚好散!」
  方雾声嘶力竭地吼:「你也知道这对我不公平?我们这么多年的艰辛就换来你一句好合好散,你忍心为了他一个……」
  「你别激动!你们俩,我谁都不要了。」白左寒尽量好声好气地说:「我欠你什么你开一张单给我,我用别的还你。」
  方雾愕然,「别的什么?」
  「钱呗,除了钱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还你了。」白左寒说完这句绝情绝义的话,没有勇气看方雾脸上的表情,走到路边招了辆计程车,对司机说:「学生街后巷。」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最后,他在工作室的休息室沙发上蜷了一晚。
  等待的七年中,往事美好如梦,别人憧憬的是未来,他憧憬的是过去,想必方雾也是一样。
  方雾回来的这段日子,他们争吵不休地互相指责,又各怀心事,他们共有的那份憧憬裂开了一道裂缝,濒临破碎,只是他们都不肯承认罢了。
  他和方雾都不是二十出头的楞头青了,七年的分离使彼此的生活和观念都多了许多冲突,在一起朝夕相处不过一个多礼拜,这些冲突全赤裸裸地暴露出来。
  另外,他们每天为杨小空这个话题吵得山崩地裂,互相揭对方的伤疤,用最难听的话刺激对方,吵完后没有气愤,只有无力。
  方雾说,他们还有待磨合。
  而他说,他们都太傻了,各自有好好的日子不过,硬要凑在一起咬牙磨合,把往日的美好全都给抹杀了。
  休息室里没有开灯,他的下巴枕在靠背上,透过窗户,张望院子外面的街道,那条街人来人往,夜间比白天热闹。
  奶茶店门口,站着一对小情侣,那两个孩子年纪很小,都穿着中学的校服,女孩满脸稚气,男孩也是一张娃娃脸,他们要了一盒蓝莓蛋挞,你吃一个,我吃一个,你再吃一个,我又吃一个,最后剩下了一个。
  看口型和表情动作,白左寒能猜出他们在说什么。
  男孩说:「妳吃吧。」
  女孩说:「你吃吧。」
  男孩说:「剪刀石头布,谁赢谁吃。」
  女孩说:「好。」
  男孩出一个石头,女孩出一个石头;男孩有意让她,还是一个石头,女孩却没出布,出了一个剪刀。
  小鬼们玩的把戏!白左寒不自觉地笑了笑,等他们长大了,不需要向父母要零用钱,可以自己赚钱时,何必还要你让我我让你,一口气就买十盒,然后吃到想吐。
  男孩拿起剩下的蛋挞,掰开了一半,装得很大方,「吶,施舍给你一半。」
  女孩瞪他,拿过来一口吃掉。
  男孩笑嘻嘻地看她吃了下去,将一半的蛋挞再掰一半:「吶,再施舍给你一半。」
  女孩瞪他,死命瞪,「滚!」
  白左寒的眼眶慢慢地湿了,小孩子的爱情多简单,或许他们还不知道爱情所要背负的压力和责任,长大后面对的诱惑和纷争不会只是一个蛋挞,真希望他们能一直这么幸福,永远不要伤害对方。
  最心酸的不过是昔日你侬我侬,今朝却反目成仇……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半洲岛酒店剪彩时,杜氏闹出大笑话的新闻,武甲第一时间看到了,他惊愕异常,换了各个频道重复观看那个新闻,心下波涛汹涌,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……杜氏的后台垮了!这将直接导致画业的经济链崩溃,古董行和拍卖行赖以生存的权威性和信誉度遭到毁灭性的打击!
  果不其然,一个礼拜后,杜氏画业宣告破产,聚拢资金保全拍卖行和古董行。
  武甲估算着杜佑山那个恶心死人的泪包会来找他哭哭啼啼一场,当机立断一大早就出门去避开杜佑山,手机关机,打算晚上再回家,惹不起,还躲不起吗?
  得,还真躲不起!
  武甲闲逛到凌晨两点多回家,发现杜佑山拖家带口守在他家门口,恐怕是等了一整天了,堂堂一个杜氏总经理,灰头土脸地带着两个孩子,东倒西歪地蜷在水泥地上睡着了,杜卯枕着杜寅的肚皮,杜寅特惨,脑袋歪靠在冰冷冷的墙上。
  这阴魂不散的父子三人演的是哪一出啊?武甲哭笑不得,踢踢杜佑山,「喂,喂!」
  杜佑山醒了,一抹脸,「回来啦?」两个孩子睡得雷打不醒,难受地哼哼呻吟。
  废话!睡水泥地能不难受吗?两个小少爷从小的起居都是武甲伺候,什么时候让他们睡过地板?武甲心疼坏了,恼怒地问:「你这是干什么?」
  「我们都想你了,嘿嘿……」杜佑山赖皮兮兮地笑。
  武甲太阳穴发疼,掏出钥匙打开房门,「先把他们抱进来。」杜佑山抱起一个孩子跟了进来,按指示放在床上。
  武甲掸下小孩头发上的灰尘,给他脱下鞋子,用毛巾擦擦脸,然后盖条毯子,由于只有左手可以活动,显得十分笨拙;杜佑山在一边搭手帮忙,眼睛盯着武甲的侧脸,自我陶醉得忘乎所以。
  武甲回头看他,一楞,「看着我干什么?杜寅呢?」
  杜佑山一指床上那个睡相张牙舞爪的小孩,「在这里。」
  「他是杜卯。」武甲嘴角抽搐。
  杜佑山这才想起还有个小孩被丢在门口,忙赶出去抱了进来,悻悻道:「差点忘记了……」
  武甲无语。
  把孩子都安顿好,两个人坐在床沿,四目交接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  杜佑山开了腔:「我饿。」
  「回去叫桂奶奶给你做点心吃,好走不送。」
  「桂奶奶前几天回老家了。」
  武甲皱起眉头,「只是倒了个画业,不至于连褓姆都请不起吧?」
  「没,她总是唠叨着想回老家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」武甲没说话。
  桂奶奶在杜家待了六、七年,自己的孙子没看过几眼,倒是长年累月伺候杜家的两个小祖宗,如今年纪大了,儿女总是催她回去颐养天年,要不是杜家接二连三的出事,又一直请不到合适的褓姆照顾孩子,她本去年年底就要回家去了。
  杜佑山抱怨:「桂奶奶走后我请过两个小褓姆,个个都是半天就被杜卯气跑了。」
  武甲无奈,他完全相信杜卯有那本事,「那孩子这几天吃什么?」
  杜佑山答:「不知道啊。」
  武甲惊怒交加,「你没做饭给他们吃吗?」
  「我很忙!有记得给点钱打发他们就不错了,哪有时间做饭?」那口气一副理所当然,气得武甲真想吐出一口血来。
  杜佑山揉揉肚子,「好饿。」
  「你该滚了。」
  「快饿死了,滚不动。」
  杜佑山凑过来扮可怜,「那天你给他们煮面吃,馋死我了……」
  武甲闷不吭声地站起来往厨房走,杜氏的那一点破事武甲了若指掌,没有彭爷和首富洪安东撑在后头,黑白道上的人哪会买杜佑山的帐?杜佑山嚣张惯了,在生意上让不少人吃了亏,现在他的后台垮了,那些仇家没什么可忌讳,个个蠢蠢欲动,杜氏的形势岌岌可危,再整出什么状况,他就得倾家荡产,别看他今天还得瑟,说不定明天就会去吃牢饭。
  武甲下了一锅面,右手吊着不能动,用左手执着筷子在锅里搅动,杜佑山一脸奸计得逞的窃笑,在他身边左绕右绕,「伤怎么样了?」
  「马马虎虎。」
  「杜卯说你和一个叔叔好了?」
  武甲大方承认:「是啊。」
  杜佑山也不恼,从他的左侧绕到右侧,鼻尖贴着他的衣料嗅来嗅去。
  「你干什么?」武甲纳闷。
  「闻闻你身上有没有那个叔叔的气味。」
  武甲特冷静,「杜佑山,我现在不是你的保镖,没有什么耐性。」
  杜佑山对自己的狗鼻子自信万分,确定没有嗅到别人的气味,便满意地闷笑一声,不搭言。
  「彭爷那方面有什么消息?」武甲问。
  「有啊,他派人来追杀我,所以我跑来找你避难。」
  「什么?」武甲惊惧万分地瞪着他。
  杜佑山大笑,「哈哈哈,开玩笑的,条子龙和我说,彭爷看在多年的交情上,不会对我采取什么行动,只是不想再看到我……杜氏算是和黑道彻底摆脱关系了,少了靠山,脱掉层黑皮也没什么不好,瞧你怕的。」
  武甲阴沉着脸,喀嚓一下捏断了筷子,杜佑山赶紧收敛起嬉笑脸孔。
  武甲换双筷子捞出面条,倒点酱油、倒点油搅一搅,「去吃吧。」
  「给你个东西。」杜佑山摊开手,掌心搁着那枚戒指。
  武甲掀起眼皮一看,嗤笑,拿起来顺手丢进垃圾桶。
  「哎呀呀,很贵啊!」杜佑山怪叫着从垃圾桶里扒出戒指,放到水龙头下冲干净,塞进武甲的口袋里,顺势搂着他的腰,「我和你商量个事。」
  武甲顿了顿,捏紧拳头。
  「别打我,听我说完。」杜佑山说:「我把孩子留在你这里一段时间!」听好,不是祈使句,是肯定句。
  「不行。」
  杜佑山有恃无恐地握住他的拳头,「我怕我发生什么事……」
  「我劝过你很多次了,做什么事给别人留条后路,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……」武甲说了一半,懊恼不已,和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?
  「是,你说的都对,可是时光不能倒流了。」杜佑山跪了下来,仰望着他,「我干过什么违法的事你最清楚,现在有人匿名举报我,警方在调查,我已经不能出逃了。武甲,除了父母祖先,我没给人跪过,求你了,我知道孤苦无依是什么滋味,这两个小家伙是我的命根,别让他们步我的后尘。」
  武甲绷紧的眉间化开了,他松开拳头,抚上了杜佑山的脸。
  那一回在地道里死里逃生,经历几个暗无天日的日日夜夜,他第一次仔细认真地抚摸这个同床共枕八年的男人,棱角分明的脸庞,阳刚英气的眉骨鼻梁,深邃的眼睛和柔软的唇,还有温暖的喘息,他借着每一分感触增添活下来的勇气,一遍一遍对自己说,要用余生和这个男人厮守……
  可惜当事实浮出水面,愿望却成了空,那不是说一句我爱你,就可以把那么多的侮辱和欺骗一笔勾销。
  杜佑山轻吻他的指尖,喃喃道:「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想拖累你的,但这事只能求你,我是想给你准备一笔钱,可是现在来不及了,一旦彻查杜氏的资金一定会给你惹麻烦,不过孩子有教育保险,念书不需要花费太多钱……」
  「警方只是调查,不一定会有事的,你别这么紧张。」
  杜佑山全当对方是答应了,忍不住喜极而泣,「嗯嗯,希望没事,等安然度过这段时期,我就来接孩子。」
  「我答应你,你别哭了,起来吧。」武甲偏过身,心里挺高兴的,就算那只生蛋的鸡没围着他咯咯叫,等母鸡翘辫子了,他也一样会拿走两颗可爱的小鸡蛋。
  杜佑山拉着武甲的手打蛇随棍上,转眼变了张喜笑颜开的脸,抱着他柔声说:「谢谢你。」
  武甲抗拒地顶开他,口气不善:「你到底吃不吃面,不吃请走吧。」
  杜佑山轻而易举地化解开武甲单只手的反抗,把他箍得死紧,鼻尖点着他的后脑勺,「让我抱抱你,我什么都不做。」
  再反抗就矫情了,武甲也懒得牵连带伤的右手去反抗,只好默许了。
  这一抱从厨房抱到客厅,从站着抱到坐着,从后面抱到前面,杜佑山像只大狗缠着武甲不放,比两个儿子还粘人,确实什么都没有做,武甲能让他抱,他就很知足了,不敢越雷池一步,免得连抱的权利都丧失掉。
  似乎有一种预感,他们很快就要分离了,无论有过什么怨恨,今晚都先搁一边去,武甲像哄杜卯一样摸摸他的脑袋,「洗黑钱和走私之类的事,你也不过是在期间周转,连提成都没拿,而且一向谨慎处理,没有留下什么证据,以前常调查你,不也没查出大罪吗?小罪的话,罚点钱就算了,你还是得考虑多弄点钱来准备着。」
  「不提那些破事了,聊点别的吧。」
  「我们有什么可聊的?」
  「聊聊……你今天到哪去逛了一整天?」
  「随便逛。」
  「我就知道你是特意躲我,我这么惹人嫌吗?」
  「对。」
  「我不带两个小鬼,你会让我进门吗?」
  「不会。」
  「别对我这么反感嘛,要不,当我们俩是陌生人,重新认识?」
  武甲没应。
  杜佑山正正领带,清清嗓子:「我叫杜佑山,你呢?」
  很多年前那一幕在他眼前重播……
  杜佑山走到医院的阳台,玩味地上下打量他,接着拉他去吃饭,「好了,别想着死,活着多好,一切有我呢,保证能让你和周烈重逢。」
  他说:「我会报答你的。」
  「报答不用了,你到我手上来做事吧,我刚好缺个保镖。我叫杜佑山,你呢?」
  「武甲。」
  「无价?」
  「武功的武,甲乙的甲。」
  杜佑山含笑盯着他的眼睛,「有趣。」
  追忆纷乱往事,八年了,杜氏从默默无名走到如日中天,他把他的一切全交给杜佑山的事业和家庭,得到了一份他避之不及的爱,除此之外,一无所有。
  天空逐渐泛了白光,夏日活泼的朝阳打开万丈光芒,昏黄的灯光消散在阳光中,杜佑山苍白憔悴的脸色无处藏匿,想必是几夜难眠,并且又将几夜难眠。
  武甲用手背触了触他的脸颊,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,良久,只说三个字:「多保重。」
  杜佑山壮着胆子在武甲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,「你知道吗,只有你的一句话,一个眼神,才能让我一会儿高兴,一会儿感动。」

  第三章

  不管怎么说,这一夜收获颇丰,临走还听到「多保重」三个字,杜佑山连日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,精神抖擞的照常到古董行去处理事务。
  方雾在南非搞建筑材料供应,还有几口小矿,有些是与同伙合资,有些则是和老婆共有的,乃至离婚也分不清楚,所以可以自由控制的资金有限,其中一大部分都投进杜氏,到头来当真如杨小空所说,恐怕要血本无归了。
  杜佑山对此感到很抱歉,方雾倒一派洒脱,「投资都有风险,更何况我们兄弟一场,当是帮你也应该。」
  大恩不言谢,杜佑山也不再说见外的谢谢或对不起,踱到窗前撩开百叶窗,让办公室空气流通流通,无意瞥到方雾停在楼下的车子,疑道:「怎么住酒店去了?」
  「你怎么知道?」
  「车前夹着酒店的停车卡……你和左寒吵架被赶出来了?」
  「哈,眼睛可真尖。」方雾也走到窗边,撑着窗台望向熙熙攘攘的街道,「没吵架,比吵架更麻烦。」
  「又有什么矛盾?」
  「矛盾太多了,多到连架都懒得吵。」方雾捏捏眉间,难以掩饰颓然之色,「真是要命,昨天我们又谈判了一场,他提出只要能和我彻底两清,欠我什么就拿十倍钱还,铁了心决定和我分手,恐怕我和他没有挽回的余地了……」
  杜佑山装出兔死狐悲的神情,刚想唠叨几句安慰词,接待员来了电话:杜老板,风口先生有事找你。
  风口先生全名风口健太郎,是个日本人,在中国混了很多年,一口蹩脚的中文,倒也不妨碍交流,重要的是,他常给杜佑山弄来出手阔绰的日本土财主,买这个买那个,典型是人傻钱多。
  杜佑山一听好骗的主来了,一下子忘掉安慰受苦受难的弟兄,高兴还来不及:还不快请他来办公室!
  风口健太郎熟门熟路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,「哈哈,杜老板,吃了吗?」
  「吃了吃了。」杜佑山热情洋溢地和他握握手,心想:这缺根弦的小日本,开口闭口「吃了吗」,神经病!
  风口用还算流利的中文介绍身边的一个矮矮胖胖的同胞:「这位是原野济智先生。」
  方雾看杜佑山一眼,小声嘀咕:「原野鸡翅?不知道他妈怎么给取的名儿。」
  「咳咳,原野先生你好你好。」杜佑山忙大声咳嗽掩饰自己满脸无礼的笑意。
  「我们想谈谈生意上的事,杜老板可否方便?」风口说这句话时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方雾。
  「这位是杜氏的大股东方雾。」杜氏替方雾递上名片,「自己人,自己人,无须回避。」
  风口健太郎双手接过名片一看,眉开眼笑地鞠了个躬,「方先生,鄙人风口健太郎,有幸认识您。」
  方雾那贱嘴又叽歪了一句:「疯狗贱太狼?你好你好。」
  可怜风口先生在中国多年依然没能辨清「狗」和「口」的发音,满面堆笑,「失敬失敬。」
  杜佑山给方雾使个眼色让他别太无礼,转而笑问风口:「风口老哥这次带原野先生是想买些什么?」
  风口道:「我开门见山的说吧,原野先生有个自己的收藏馆,对世界各地的古玩珍品都抱着非凡的痴迷,今天来是想和杜老板谈一谈,买入您的几件瓷器。」
  瓷器?杜氏多得很!杜佑山感兴趣地「哦」了一声,示意风口说下去。
  哪想风口吐出一句要人命的话:「上一次汝窑观音拍卖时,原野先生意外错失了,他对这件瓷器异常热爱,希望您能割爱。」
  「哈!」杜佑山眼皮一跳,后悔死了,早知道就不把那尊假的给砸掉。
  「两亿五。」风口比了一个手势,「原野先生很大方的,如何?」
  「不好意思,那尊观音不卖。」杜佑山陡地放下脸,态度强硬,「你们请回吧。」
  原野激动地叽哩呱啦几句日语,风口急道:「杜老板,再加两千万?」
  「多少钱都不卖,抱歉!」杜佑山胸口有点闷,妈的,这两个该死的小日本一大早就让他不痛快!
  他十七岁时家破人亡,也是来了一个日本人,求他出手观音,那时的他在大迭大迭的钞票面前屈服了,但他现在不是小毛孩,绝不让历史重演,哪怕倾家荡产也不卖祖传的宝贝!
  「那么……」见收购汝窑观音无望,风口话锋一转:「别的呢?」
  「别的好说,都好说。」杜佑山变脸似地变出生意人特有的奸诈笑容:老子最近正好缺钱,去魏南河那弄几件假货打发你就是了。
  岂料风口取出一份名录,上面列举十一件古玩,其中六件文物是郊区仓库里层层保险的贵重之重,杜佑山神色剧变,这小日本从何得知这些东西?
  风口观察着他脸上变换不定的表情,用手指沾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个价格,「杜老板,您的公司最近经济危机严重,原野先生开的价格很厚道,您有了这笔钱就能分担一定的忧虑……」
  杜佑山目光闪烁,沉吟不决,很明显的昔日庞大的杜氏摇摇欲坠,很多潜在的风险开始扩大渗透,仓库里的保安人员出卖了名录……那个仓库已经不安全了!就算不卖给这个原野,以后也会有别人觊觎。
  「杜老板,你考虑得如何?」风口催道。
  杜佑山含糊其辞道:「好说,好说,过几天再说……」
  风口在原野的示意下追问道:「几天?」
  「一个礼拜吧。」
  「杜老板……」风口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,「它们都在你的仓库里,取出来要半天方足够,何须一个礼拜?至于运送问题你就不必操心了。」
  那话简直是图穷匕见!杜佑山看了眼方雾,方雾面色阴郁地摇了摇头。
  杜佑山了然,保持着笑容装傻,「仓库里东西多了,有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法确定,谁说这些我就一定有?你总要给我点时间筹备筹备,要不,三天如何?」
  风口用日语与原野交流一番,算是达成一番协定,三天之后看货,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两个日本人告辞后,杜佑山气不打一处来,「小日本的,分明是威胁我!」
  方雾拿起那张名录,「这事不好办。」
  杜佑山拿起电话,「我要查出是谁泄露出去,非弄死他!」
  方雾制止道:「别,那里的保安有几十名,一时半会查不出来的,还会打草惊蛇。」
  「真是雪上加霜。」杜佑山咬牙道:「那张名录上列举的东西只是一小部分,他们肯定有整个仓库的名录,万一传到警方那里,我还活得了?」
  「要不,文物扣下,其余的卖给他们?」
  杜佑山一把抢过名录,抖抖可怜的纸片儿,「西周青釉四系罐、战国兽面三足鼎、商代玉刀、东汉灯台,瞧瞧!这几件高级古器才是重点,什么影青娃娃碗、建窑盏之类的是稍带凑数,扣下文物,那俩小日本的会卖帐吗?」
  「要不能怎样?」方雾摊开手靠在靠背上,分析道:「瞧他们志在必得的口气,若是不卖,说不定会向警方举报你;就算他好心善罢甘休,名录不可能只流出去一份,没有他以后也会有别人找上门,卖给他也不可能息事宁人,有一就有二,很快就有其他人来瓜分了。」
  杜佑山闷声道:「还用你说!我十几岁就开始摸爬滚打的圈子,我自己不知道?这一次卖不卖,我都是等着坐牢。」
  方雾道:「我有一个主意,就怕你不愿意。」
  「说说看。」
  「运到魏南河那借放一阵子,他能罩得住。」
  杜佑山怔在原地,半天才回过神,恨声道:「你……你出的主意真是好!借放?我就不信他会还我!」
  方雾戏谑地看着他:「没错,我的本意就是送给他。」
  杜佑山情绪激动起来,「你知道仓库那些东西花了我多少钱、多少年吗?我是盗卖过文物,还费尽心机炒作拍品,但我卖出去一件能拢回十件,这是我半生的心血!送给他?我疯了!」
  方雾怕争吵声传出去,起身把门窗都关紧了,平静地听他吼完,问:「你拢回这些烫手山芋干什么,为了害死自己?」
  杜佑山张大嘴,哑了。
  「你和魏南河都有强迫症,看到喜欢的东西都想占为己有,这是病,得治。」方雾一乐,谅解地拍拍他的肩,「我知道你这十几年来屯的东西不比魏南河少,他一定也知道,所以他从来不敢动你,怕你一旦失势,这批货全流失了。」
  杜佑山又何尝不知道,他和魏南河两人的起点不一样,早期的地位天差地别,以他的做法,早些年势单力薄时魏南河肯定会采取措施打压,怎么能容他爬到自己头上?这一批越屯越多的古玩文物就是他在魏南河面前盛气凌人的资本。
  方雾苦口婆心地劝道:「杜佑山,这批货太夸张了,来路黑白参半,留不得,也捐不得,捐出去会引起轰动,你绝对免不了接受调查;退一万步说,现在杜氏岌岌可危,就算名录没有流出去,难保哪一天也会被警方查到,到时你就百口莫辩了!魏南河的东西大多有正经来路,而且从不出手,可是你不同,你是商人,浑身都是把柄。」
  杜佑山焦躁地在走来走去,纵有千千万万的不甘愿也由不得他不承认,方雾的每一句话都至情至理,不得不认命!
  最终,他熄灭了手里的烟,忍痛下狠心道:「都听你的吧!时间紧迫,得加急处理,我们分头行事,你去调货运,我去仓库全面清查,能沾上文物边的全送往工瓷坊,另外向魏南河要一批假货,填充填充仓库。」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魏南河请客吃饭,没有任何请客的理由,也没有预兆,只是一通电话打给杨小空,请他晚间六点到天元酒店的贵宾包厢。
  杨小空不敢拂大师兄的面子,准时到天元酒店,竟然在门口遇到乐正七。
  乐正七由于衣冠不整被门口服务人员拦了下来,正要打电话向魏南河发脾气,看到杨小空立即扑上来摇尾巴,「杨师兄,带我进去啊。」
  杨小空失笑,「你怎么念个书搞得像干苦力,每次见到你都一副狼狈样。」
  乐正七气鼓鼓的,「别提了,真想改行!」
  文博系几个老头子是考古研究所的专家,研究所一发现什么墓葬,他们都得去现场,个个抢着带乐正七,别的学生好好的在教室上课,只有乐正七跟着老头们东奔西跑,气得鼻子都歪了,魏南河倒是乐滋滋的一个劲夸他学有所用。
  再者,考古不是倒斗,乐正七习惯了直接遛达到主墓室翻些贵重的宝贝带走,小玩意儿才不稀罕呢,考古对他来说哪是考古,分明是考耐性嘛!一个破烂墓要花小半年时间一件件清出文物,连块破砖都要带走,在乐正七看来,那简直是有毛病。
  再再者,前不久他一个手贱碰断墓主的小拇指,一伙人大惊小怪地乱叫,他被迫写了十篇检查,真是要疯了,恨不得趁夜黑风高带个榔头再摸进墓里,把那具尸骨捶成碎片,带回家熬骨头汤喝掉。
  杨小空带乐正七进了酒店,先让他去洗手间洗洗手和脸,替他掸掸身上的灰尘,耐心听完小孩碎碎念的抱怨后,笑嘻嘻地说:「挺好。」
  乐正七痛苦地捂着脸,「一点都不好!我想打桌球,我想打篮球,我想玩游戏,我想找漂亮妞儿约会……」
  「行啦。」杨小空给他放下工装裤裤脚,站起来敲敲他的脑袋,「最后一句话别被魏师兄听到,他要打你屁股的。」
  乐正七抽张纸巾擦擦脸上的水,嘎嘎怪笑,「没关系,我已经用这句话把他气死又气活好几次了,他知道我是开玩笑。」
  走出洗手间,杨小空问:「魏师兄今天为什么要请客?」
  乐正七跟着他绕过两个拐角,步入电梯,按下关闭的按钮,耸肩,「不知道,有吃就好,管他呢。」
  推开贵宾包厢的门,两个人看到里面坐着的人,知道魏南河为什么要请客了,或者说根本是杜佑山借魏南河的名义请客。
  乐正七站在门口,目光冷冷地在魏南河和杜佑山之间转换。
  魏南河朝他招手,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,「小七,过来坐这。」
  乐正七耍大牌,转头要走,杨小空在后面堵住他的去路,低笑,「既然来了就坐下吧,别让大师兄难堪。」乐正七依言坐了下来,不过离魏南河远远的。
  接着,夏威和段和也来了,那两个人来之前也是一头雾水,看到杜佑山便什么都明白了,夏威不怀好意地笑问:「杜老板,我只是个小公务员,没能力替您效劳,招待我有何贵干?」
  杜佑山悻悻然笑道:「人来齐了,那先吃饭。」
  一切都是准备好的,上菜神速,服务员鱼贯而入,替每个人发热呼呼的消毒毛巾,启开酒瓶,摆好餐布,端上漱口茶。
  夏威土包子没见过世面,端起漱口茶就喝,嘴发出啧啧声:「好茶好茶!五星级酒店的茶就是不一样。」
  段和来不及阻止,哀怨地看着他,硬着头皮也喝下去了。
  杨小空忍笑,抿了一口,附和道:「是不错。」
  乐正七有样学样,一口气喝掉,豪爽地说:「正好渴了,再给我一碗。」
  魏南河眼角抽搐,一动不动。
  服务员们捧着瓷盂,全呆了。
  「呦?」夏威盯着服务员捧着的瓷盂干瞪眼,再一看,瓷盂里还有浅浅的一层水,于是他把手伸进去沾了沾,当是洗过手了。
  段和与杨小空对视一眼,皆动作一致地伸进瓷盂里撩点水洗手。
  「洗什么手啊,麻烦。」乐正七打发身边的服务员,「给我再上一碗茶。」
  服务员茫然地看向杜佑山。
  杜佑山含着茶,僵硬地抽抽嘴角,揣测着自己如果把茶吐进瓷盂,那四个人肯定面子扫地,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,想到此,他把茶喝下去,优雅地擦擦嘴,挥手示意服务员撤下去,「小七,渴了喝果汁,瞧,石榴汁都给你点了。」
  乐正七和夏威丝毫不客气,两个开动吃了起来;段和没什么心情,惴惴不安地等着即将降临的风暴;杨小空倒是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甜汤,优哉游哉地慢慢品尝。
  菜陆续上齐,魏南河替杜佑山寒暄道:「大家都挺忙的,难得凑在一起高兴吃个饭,给我个面子,都别板着脸了。」
  杜佑山站起来举起酒杯,「来来来,喝酒,我先敬大家一杯。」
  桌子太大,要碰杯还得站起来,段和懒得动,极有教养地端起酒杯碰碰面前的碟子,喝一小口当是回礼了。
  其余三个人该吃的吃,该喝的喝,乐正七满嘴是油,吃得不亦乐乎;夏威难得能尝到洋酒,自然不会浪费机会,自顾自连喝了三杯轩尼诗;杨小空则落落大方地搅着甜汤,眼皮抬也没抬。
  杜佑山维持举杯的姿势等了数秒,没人搭理,只好尴尬地喝了酒坐下来,没话找话说:「小七,最近忙什么?」
  魏南河轻斥:「小七,别人问你话呢。」
  「上课呗。」乐正七没好气。
  杜佑山老气横秋地打哈哈:「小七长大了呀,时间过得真快,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才一米四呢,转眼就这么高了。」
  「你哪来这么多废话?」乐正七摔下猪肘子,吊儿郎当地抖着腿,「说吧,你今天找我们打的是什么算盘,别东拉西扯。」
  夏威嬉皮笑脸地继续喝酒,好像在看好戏。
  魏南河断然喝道:「小七,你什么教养?」
  乐正七抓起桌布用力一掀,「我就是没教养,你难道第一天知道?」
  「哦……」夏威被掀翻的酱汤溅了一身,嗷嗷惨叫:「坏孩子,我最贵的一件衬衫啊!和哥哥,你看你看,不是我弄脏的,是他是他!」
  段和动了动嘴唇:「闭嘴。」
  魏南河三步两步的走过来扣住乐正七的肩膀,「乐正七,你答应过我什么?」
  乐正七反问:「我答应过你什么?」
  「那场爆炸案后你答应我就此收手,不和杜佑山计较了。」魏南河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。
  这是和解的最好时机,不可浪费,杜佑山缓声道:「各位,我今天借南河的名义请你们来,是真心想和你们和解,对于以前的事我非常抱歉……但是事情过去了,你们不也报复过我了,杜氏损失惨重,你们该消气了,到今天了结所有恩怨吧。」
  魏南河看着乐正七,不是以往那种带着居高临下的气魄的威胁,而是低三下四的恳求。
  乐正七心里一软,默然看向夏威,夏威看向段和,段和看向杨小空,杨小空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,照样喝他的汤。
  局面发展的态势很明显,所有人都在等,等杨小空的表态,魏南河不便对杨小空指手画脚,轻咳一声,眉间蹙起不满,「你们的怨恨我知道,有什么恩怨都可以偿还清楚的,别斗得你死我活……」
  杜佑山降低长辈的架子,倒了两杯酒,走到杨小空身边,「杨会长,我敬你一杯,算是求你不计前嫌,能和南河一起与我合作……」
  人到了跟前,杨小空这才放下汤匙,不紧不慢地问:「杜老板,你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求你的吗?」
  杜佑山无言以对。
  杨小空若无其事地一笑,站起来接过杜佑山手里的酒杯,「看样子你记忆力不太好,那么我提醒你,那天我带着小七从魏师兄那里偷来的汝窑观音,跪在你脚边求你饶了柏为屿,你是怎么应承我的?回头又是怎么对付我们?你知道我们走得有多辛苦吗?」
  杜佑山被这一连串追问逼得有些发慌,杨小空此话一出,夏威脸上那副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的神态顿时消失了,乐正七浑身桀骜不驯的气势凶戾而出……一样的恨意!一样的遗憾!柏为屿是他们共同的痛,是他们最挫败的伤疤。
  「我只有一个请求。」杨小空手一松,酒杯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,「把柏为屿的前途补回原样,那么我义无反顾和你站在一起,鼎力将杜氏补回原样,否则,柏为屿一无所有,我也会让你一无所有。」
  得不到回答,因柏为屿的前途犹如碎了的酒杯,无可挽回了,谁都知道杨小空在刻意刁难。
  一阵令人发指的僵持过后,杨小空擦了擦沾到手指上的酒,抬脚出了包厢。
  段和也站了起来,礼貌地说:「失陪。」
  魏南河快步追出包厢,喝道:「杨会长,请留步。」
  杨小空听到魏南河这么称呼他,先是一楞,然后苦笑,「魏师兄,您请说。」
  魏南河字字落地有声:「你如今前途无量,春风得意,不需要靠山了,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和杜佑山站在一边,你如果再使绊子,别怪我不顾旧情拉你下马。」
  双方居然为了昔日共同的敌人而撕破了脸,杨小空愕然一瞬,不可思议,「魏师兄,你这话什么意思?」
  魏南河寒声道:「你就没有干过混帐事吗?别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,你害杜佑山的手段还不够歹毒?拜托杨会长您自己小心点,别太嚣张了!」
  乐正七横在他们两个人中间,面对着魏南河,目光冷厉,「我们就嚣张,怎么了?谁敢动杨小空,就是和我乐正七作对,你不信,试试!」
  情势剧变,换魏南河惊愕得张口结舌,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裹在羽翼下呵护的小情人,已然成长为一个能以盛气威势和自己对峙的男人,他倾尽气力凝视着乐正七,语塞了半晌也没挤出一个字来。
  乐正七面不改色,「你说的对,既然是你说可以用偿还来解决恩怨,那我今天就跟你算一笔帐:小空扎了武甲一刀,夏威替他还,棺材拿汝窑观音还了。我们和杜佑山的恩怨本该到此结清,可惜杜佑山不知死活,硬是把柏为屿整得前途尽毁,我们当然要杜佑山倾家荡产来还!魏南河,你别逼我和你对着干。」
  「好了,小七,别对魏师兄说这么伤感情的话。」魏南河的胁迫起了一定的震慑作用,杨小空拉开乐正七,神情黯淡,「我是干了一些混帐事,但我欠的债,柏为屿都替我还了,我只欠他一个人。魏师兄,是你把我带到这条路上的,我对你从无二心,如果你一定要为了杜佑山与我为敌,我也无能为力。」
  魏南河的语气略微缓和:「我当然不想和你为敌,小空,你太过分了!我不会动你,别人就不一定了。你知道吗,白左寒四处跑关系替你软化僵局,还雇了几个保镖跟着你,就怕你行事太嚣张遭到打击报复……」
  杨小空无动于衷,「请转告他,我不稀罕他自作多情。」
  「好,当我没提过他。」魏南河从善如流,「我实话和你说吧,杜佑山把全部家底交给我了,我决定无条件协助他渡过难关。杨小空,你的报复够狠了,你有没有问过为屿,他会高兴吗?你还记不记得我扶你往上爬的初衷是为了什么?我希望你能学有所用,并且用在正道上,你不要让我太失望。」
  杨小空冷峻的脸孔逐渐回暖,露出一抹带着浅淡苦涩的笑意,「抱歉,我不可能和杜佑山合作,你也别指望我能帮上他任何忙,不过我答应你不会再动他,这是我的底线了。」
本帖最后由 小晗 于 2011-10-3 08:26 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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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有些多了 我就有些糊涂了 不过还是喜欢杜佑山那对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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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6-24 15:44:11 |只看该作者
这部文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局啊,总觉得战线很长,好在文章还是很欢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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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8-31 20:52:06 |只看该作者
话说这是在连载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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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4-20 14:29:23 |只看该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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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4-20 18:12:37 |只看该作者
谢谢分享了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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