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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013/04/09出版】《重生渣夫狠妻(四)》作者:萌吧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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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9]以坛为家I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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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4-7 03:55:06 |只看该作者 |倒序浏览
本帖最后由 shunong17 于 2013-4-7 04:28 编辑



书名:重生渣夫狠妻《四》
作者:萌吧啦
系列:点点爱AL246
出版社:蓝袜子出版社
出版日期:2013年04月09日

【文案】

前世她嫁了一个渣夫,今生她发狠调教废渣夫婿。
晋江原创网百万人气重生宅斗大作,
且看「萌吧啦」笔下纨裤子弟与腹黑商女两世爱恨难断,
恩怨纠缠的孽情史!
另有收录喵喵屋独家番外,千万别错过!

简妍心想,上一世如果不嫁庄政航为妻,她便不会因一次次小产,
毁了身子以至於终生不育;如果不是终生不育,她离了庄政航,
便不会因无子生祸而眼瞎;如果不是眼瞎,她便不会被人陷害而死……
归根结底,薄情寡义庄政航是她不幸的罪魁祸首。
当心怀怨悔的两人再次重生沦为夫妻,她挖苦嘲弄陷害他,
机关算尽只为了逃离这负心的男人。岂料,在她处心积虑对付他时,
一个不小心,赔了清白不说,还连心都给赔了进去。
离不得他,又恨着他,思来想去,难不成她这一世只能与他做一对同床冤家?

【试阅】

  第一章

  庄政航心急火燎地进了大房花园,抓了两个人问庄敬航在哪,那两人只说不知,庄政航只得再向花园里去寻。

  如今天气越发萧索,只有三两簇菊花无精打采地托着花苞应景,其他多是些枯枝败叶,亭台楼阁虽也玲珑,却远不及园子里景致四季宜人。

  正要再向里去,忽地一只戴着两三枚戒指的手就按在他肩膀上。

  「好啊,总算教我逮到了。」

  庄政航尚未回头,就听到一声调笑,回身就见胡姨娘穿着一身乌金衣裳,挽着飞仙髻,簪着几根银簪子,一手按在他肩头,一手掐腰,斜着眼得意地看他。

  「姨娘可曾瞧见三弟进来了?」

  胡姨娘收了手,戏谑道:「行啦,二少爷的心思我知道,就别费了心思跟我胡诌了。」说着,又道:「二少爷赶紧跟我回去,免得少夫人见你不回去又要着急。」

  庄政航忙道:「姨娘可瞧见妍儿了?方才平绣姨娘说她跟三弟进来了……」顿了顿,又眯着眼睛问:「姨娘可听说七妹妹摔了头?」

  胡姨娘嗤了一声,道:「二少爷这是怕我跟少夫人说了实话,有意编了话想瞒我?罢了,我劝二少爷息了那心思吧,不说少夫人是个难得的好人,就说红娇如今是过了明路的,你也不能沾了她。」说着,又催促庄政航快些走。

  庄政航听了胡姨娘的话,心中一警,忙问:「姨娘为何说这话?可是还有旁人在花园里?」

  正说着,就瞧见红娇露出个影子来,胡姨娘冲红娇呸了一声,吐了口唾沫,就拉着庄政航走。

  红娇嫌胡姨娘碍事,却又不好就追上来,嘴里叽叽咕咕骂了胡姨娘一声狗拿耗子。

  胡姨娘路上道:「那平绣嘀咕了一句说,怎麽三天两头有人替二少爷传话给红娇那奴才,红娇那奴才又连着几天,天寒地冻地在花园里守着,我就知道二少爷打的是什麽鬼主意,也不知守着个美人儿,二少爷怎还跟馋嘴猫一样?这腥的、臭的也能看上眼。」

  庄政航不觉流了冷汗,心想这事是平绣与他说的,且说是庄敬航身边的春晖跟她说的,那便是庄敬航设下的圈套,心想他当自己与红娇疏远了,就没事了,只怕好事之人如胡姨娘等人眼中还当他跟红娇还有来往呢,於是道:「我哪里会那般不开眼,就瞧上她?今日定是有人要设计我呢。」

  胡姨娘立住脚,笑道:「随二少爷如何说吧,今日我是不会放了二少爷过去的,只是少爷来这麽一遭,教我看见了,若不跟少夫人说,实在对不住少夫人对我的情;只是说了,又教你们两口子有了嫌隙,不如少爷就给我几两银子,教我蹲在屋子里做身新衣裳,也免得没事就去少夫人面前转悠,一时说漏了嘴,那二少爷可怪不得我了。」

  庄政航心中理清楚此事的因由,怒气上来,心想此事不能就这麽善罢甘休,白教庄敬航捉弄一回,又瞧见庄大老爷与平绣匆匆忙忙过来,忙与胡姨娘迎上去。

  庄大老爷瞧见庄政航也在,微微愣了一愣,又对胡姨娘骂道:「定是你又寻红娇斗嘴,不然好端端的,她怎就肚子疼了?」

  庄政航见庄大老爷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架势,心中冷笑一声,然後问:「父亲可是也听说七妹妹摔了头的事?」又问平绣道:「姨娘可请了大夫来?我在花园里只遇见胡姨娘,却没有见着七妹妹的影子。」

  胡姨娘听庄政航这样说,只奇怪地望了眼平绣,然後就不说话。

  平绣略有些躲闪,随即笑道:「二少爷听差了吧,我说的是红姨娘动了胎气,旁人不敢挪动她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许是我听差了,既然如此,我就先回去了。」

  庄大老爷点了头,顾不得与他们二人多说,就与平绣急匆匆地进去瞧红娇。

  胡姨娘啐道:「我瞧那奴才生龙活虎的,哪里是动了胎气的样子?就数她最娇气、最会拿乔。」

  庄政航眯着眼望了眼两人的背影,随即对胡姨娘笑道:「姨娘替我跟红娇说两句话,回头我叫妍儿给姨娘一件冬衣、一件大毛的大毡,可好?」

  胡姨娘嘴里「哎哟」了两声,咂吧着嘴道:「二少爷倒是会使唤人,这是想教我里外不是人呢?」

  「姨娘误会了,姨娘只去与红娇说,就说三少爷要陷害我跟她通/奸,还有她那哥哥,先前莫名其妙来找我,只怕他那哥哥也是帮凶,叫她自己防着一些,好自为之。」

  胡姨娘怔住,半晌喃喃道:「原来少爷先前说的是真的?」

  庄政航道:「我骗姨娘做什麽?不然平绣姨娘先引了我过来,又引了父亲过来做什麽?可不就是捉奸?」说完,又想那平绣定是无可奈何地被庄敬航指使,不然怎会漏了消息给胡姨娘知道。

  胡姨娘乾笑两声,然後道:「二少爷是知道我不沾那些事的。」

  庄政航见胡姨娘怕事,就笑道:「姨娘只传了话,然後就权当作没事人就是了,左右不干姨娘的事。」

  胡姨娘心里惴惴的,半晌道:「那少爷再叫少夫人给三姑娘添一件大氅,她原听大夫人说今年给她做新的,就将旧的当掉了,前两日我打听着,老夫人又叫她穿旧的,并不给她做……」

  庄政航听胡姨娘叽咕了两句,就点头答应了,道:「回头我与妍儿说。」

  胡姨娘听他应承下来,才笑着答应了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庄政航拔脚向外头去,路上瞧见庄敬航不阴不阳地在路边站着,强忍着怒气,只瞅了他一眼,然後就回了棠梨阁。

  进了棠梨阁,就见简妍与庄四姑娘、雪花、秦十五、青杏几个在院子里闲来无事烤红薯、蒜头、栗子等东西,就笑道:「你们倒是会寻乐子。」

  简妍见庄四姑娘等人起身,就笑道:「你们接着玩吧,我去侍候这少爷就是。」

  庄政航也摆摆手,叫几人坐下,就与简妍穿过花墙进了屋子。

  简妍给庄政航换衣裳时,就听他说:「今日险些教小人害了。」又将遇到平绣、胡姨娘、红娇的事说了一通。

  简妍道:「那王八果然混帐,你以後记着些,除了你,随谁在外头伤着了,我也不亲自过去,那血淋淋的,我去凑什麽热闹?还有七妹妹如今教老祖宗绑在身边,她哪有功夫去花园?」

  庄政航道:「还不是怕你胆大妄为,又以身犯险,我先也疑心的,後头去,也是怕你胆子又大了。」

  简妍笑了笑,又湿了帕子给他擦脸,擡头道:「那找死的王八,他还当要动了真刀真枪才能弄死他?你等着吧,没两日,我就叫他七灾八难地成了死王八。」

  庄政航沉默了一会子,道:「毕竟是伤阴德的事,还是让旁人做吧,我瞧着他闹腾这回,十有八九是不受平绣待见了。」

  简妍一愣,随即道:「也罢,总归讨厌那王八的又不只咱们两个,就等着别人动手吧,助纣为虐的事,也不是人人乐意做的,红娇一个、平绣一个,依我说,如今那王八倒是教老爷身边的女人群起而攻之了。」

  庄政航心想可不就是这麽回事,若是庄大老爷不是那麽耳根子软,也不至於闹出那麽多是非,又笑道:「都是这糟心事害的,我原想跟你说上午方丈听说我那字,就说我与他佛门有缘。」

  「方丈要度了你做和尚?」

  庄政航道:「哪有那样的话?方丈倒是与我亲近得很,又指点了我一些,还赞我是难得的人才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你本就人才,可见我是生了慧眼的伯乐,早早地就知道你学这个行。」

  庄政航又得意地将普渡寺方丈如何赞他的说了一通,道:「义诊之後,方丈也说叫我时常过去切磋切磋,我也有意要向他讨教。」

  简妍暗道这方丈倒是会说话,叫人改一样,先夸人四样,笑道:「虽请了大夫在家,又有乾娘指点,到底你学得也很没有个章法,多与人讨教一番也好,只是别寻了那不知底细的和尚,学了人家去做胡僧药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我若学那本事,也不舍得拿了你去试药。」

  简妍一边笑道:「那你寻了谁试,说来听听,教我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,活着教你试药?」一边就掀了帘子出去。

  外头瞧见帘子动了,玉环端了个剥了皮、撒了玫瑰糖的红薯进来,道:「四姑娘她们回去了,这是给少爷留的,四姑娘另求少夫人从表姑娘那边再借了两本书来。」

  简妍答应了一声。

  庄政航坐下後,拿了筷子吃了一口红薯,又将答应给胡姨娘的事与简妍说了。

  简妍笑道:「你当真是财大气粗了,一下子就答应给人家这麽多东西,你小气一些,口子开小一点,胡姨娘也未必不答应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还不是教那王八气的,只顾着教那王八自作自受,就将口开大了。」

  简妍叹道:「罢了,答应了就答应了吧,也不差那几两银子,这也算是祸水东引,就看红娇那搅家精怎麽闹。」瞧着庄政航饿了,忙又叫人拿了饭菜过来,笑道:「这是我自己去做的,想来还能入口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你那恨不得将豆腐做成猴脑的性子,若是你手下的东西不能入口,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,只是今日不是说如梦过来的吗?你怎有那麽多的功夫又是煮饭,又是烤红薯?」

  简妍道:「如梦来信说姑妈又闹着给她定亲,她要在家跟姑妈理论,就不过来了,今日清理那惊鸿渚上的芦苇蒲草,毛毛叫青杏、露满几个跟着,提着篮子捡了一篮子的鸟蛋,将他喜得了不得,还口齿不清地说拿去给大哥吃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可惜了,搁这麽久,那鸟蛋早坏了。」说完,又想若是他有个这麽乖巧的儿子,就是坏蛋也要撑着吃下去。

  正说着话,金钗先进来瞧了瞧,见庄政航正吃饭,就道:「老爷那边的绿嫩过来了,说是请咱们家的大夫去给红姨娘瞧一瞧。」

  简妍问:「可说了是什麽毛病?」见金钗摇头,就道:「先请了大夫过去,回头再打听清楚。」

  金钗答应着,退了出去。

  待过了小半个时辰,金枝就与金钗进来了,金枝打量着简妍二人对前头的事不甚关心,就幸灾乐祸地笑道:「今晚上前头又热闹了。」

  简妍问:「究竟为了什麽事?」

  金枝道:「奴婢去胡姨娘那边瞧了瞧,又去红姨娘门前站了站,听平姨娘的小丫头说,红姨娘吃了饭,出去消食,回头就跟老爷说三少爷调戏她,还说三少爷这几日总在她面前转悠,又叫丫头来与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,红姨娘说三少爷必然没安好心,说了两句,就要寻死,以全老爷与三少爷的父子之情跟自己的名节。如今红姨娘撞在柜子上,头顶破了个大洞,性命倒是无碍,最侥幸的是,她那肚子撞柜子的时候教小丫头护着了,竟是一点胎气也没动。」

  简妍听了这似曾相识的话,不由地望了眼庄政航,庄政航尴尬地咳嗽一声,心想红娇就是这般会搅事,如今那贞烈的名她也占了。

  金枝又道:「老爷叫了那小丫头来问话,那小丫头先还装作不知道,後又推说到少爷头上,老爷不信,问了与那小丫头共事的人,那人怕事,就说每常瞧见那小丫头与三少爷那边的人来往说话。老爷说先前瞧着三少爷受伤,放过他一马,不想如今他越发不堪,就现将三少爷叫过来对质,又问出三少爷的人曾去收买红姨娘的哥哥,老爷越发怒了,打了三少爷十板子,锁绣来劝,老爷才住的手,老爷叫三少爷搬到前院书房去了,叫他无事不得进内院。」

  简妍道:「老爷怎这麽粗心?也不管那门禁,便是训子,也该关了门户,这般教人想听就听,像是什麽样子?」又想平绣果然是有意教旁人想听就听。

  金枝先有些不好意思,後接口道:「正是呢,门外有好些人在瞧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他是打我打习惯了,压根就没想避着人。」

  简妍叫金枝、金钗下去,然後道:「虽我不该说,但瞧着老爷越发不成体统了,你千万别学了那样子,儿子不是那样教的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我学了他做什麽?为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打儿子,这也就他能行出那事。」

  说完,两人就装作不知道此事,也不叫人去前面劝解,照旧洗漱睡了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第二日,园子里要清理池塘,庄政航留在家中与阮彦文去瞧了眼,交代不可踩到一旁花木後,瞧见庄敏航领着毛毛过来,於是迎上去笑道:「昨日侄子给大哥捡了鸟蛋,今日来摸鱼吗?二十四孝里头也没有比这更孝顺的了。」

  庄敏航笑道:「今日一早他就惦记着要过来摸鱼呢,也不知道是谁逗他的,我们那边只将水上莲叶、菱叶收拾了一遭,不想你们连水里鱼虾也要收拾了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还不是你弟媳妇要节俭持家,说趁着如今池塘里水浅收拾收拾,也好弄些鱼虾出来过年。」说着,就见那毛毛伸头往池塘边装着几十尾鱼的盆里瞧,心觉他模样有趣,就在他腮上掐了一把,道:「比起大舅哥家的姑娘,咱们家小哥儿怎像小姑娘似的?」

  庄敏航道:「差了几岁,再过两年就活泛了,你嫂子昨儿个听说後也想着要收拾的,後头母亲说再过两日舅妈来了,必会来园子里瞧瞧,清了池塘不好看,且过年父亲也要在园子里宴客,你嫂子只能作罢了。」

  庄政航还要再掐一把,前头大房那边就来了人,那人道:「请两位少爷安,老爷请二少爷过去说话。」

  庄政航点了头,与庄敏航说了一声,就与那人向前头去了。

  一路到了庄大老爷书房,只见庄大老爷忧心忡忡坐在椅子上,见他来了,便叫他坐下。

  庄政航问:「不知父亲叫我来,所为何事?」

  庄大老爷道:「想来你也知道昨晚上的事,你三弟如今越发不堪,你身为长兄,也该多教导他一些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父亲还在,怎就与儿子说这事?儿子少调失教多年,怕是难当长兄之责。」说着,瞧着庄大老爷模样,心想无缘无故,庄大老爷不会说这个,定是庄老夫人叫庄大老爷管教庄敬航,庄大老爷於是顺水推舟,将这管教之责推到自己身上。

  庄大老爷诺诺地道:「你已经成家了,且如今改好了,他还小。」

  庄政航嗤了一声,道:「父亲自己的儿子,自己都不管,难不成还指望我?难不成如今我管着三弟,日後红姨娘肚子里的出来,就该三弟去管?」

  庄大老爷心里有些羞恼,要发怒又不敢,半晌道:「我昨日打了你三弟,如今你三弟心里恼我呢,想来我的话他听不进去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三弟心里还将儿子当作仇敌呢,儿子的话,他更听不进去,父亲要按着逐月养胎法养新儿子,儿子自然不能说父亲错了,只是父亲好歹抽了空,管教管教你那半新不旧的儿子。喜新厌旧的多了,儿子也是头会子见到对儿子也喜新厌旧的老子,才刚听说,王三老爷为了个咱们家卖出去的女人将自己儿子打个半死,如今父亲也学着那样,当真是教儿子大开眼界了。」

  庄大老爷恼羞成怒道:「我一把年纪,你又是长子,不愿意替我分忧直说就是,便是我有千错万错,也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教。」

  庄政航听这底气不足的话,瞧了眼庄大老爷,道:「你急什麽?气多伤身,不过是就事论事,父亲老当益壮,那边还有个儿子赶着投胎过来呢,哪里能说老?先前父亲忙於公务,倒可以说无暇顾及到我,如今赋闲在家,难道也没有功夫去管教儿女?七妹推给祖母,三弟推给我,父亲倒是好算计啊,自己快活完了,就等着老天爷给你送孝子贤孙过来,这好事谁都想摊上。」

  庄大老爷听庄政航满是嘲讽地说了一串子话,骂他养儿不教,涨红了脸,喝了一声「滚」。

  庄政航见分家之後,庄大老爷头会子对他呼喝,却是半点气势也无,摇头叹息一声,道:「我这就滚,父亲消消气,去寻了三弟、七妹说说话,他们跟我这有爹等於没爹的儿子不一样,千疼百宠养大的,哪里受得了你那不闻不问的架势?」说完,瞧着庄大老爷气红了眼,转身就出去了,出了门,就瞧见庄敬航躬腰缩背地在门外站着,一旁王义无奈地瞧着庄政航。

  庄敬航呆呆地望了眼庄政航,眼神复又阴沉起来,心里百味杂陈,先前绝未想过,庄大老爷如今在庄政航面前只有挨训的份,没有回嘴的份,且庄大老爷宁愿叫庄政航管着他,也不乐意自己教着他,人又在门外站了站,然後就一路向自己书房去了。

  庄政航嗤了一声,跟着他过去,进了庄敬航书房,摸了摸书架上书本,四下里看了看,道:「这原该是我的书房。」

  庄敬航坐在椅子上,漫不经心地道:「二哥想要,还你就是。」

  庄政航步到庄敬航面前,伸手给他一巴掌。

  庄敬航的小厮芝盖愣住,随即上前拦着庄政航,道:「二少爷,三少爷昨儿个才挨了板子。」

  庄政航瞅了眼歪着头、耷拉着脑袋的庄敬航,沉声道:「他脸上又没挨板子,况且我站着,哪有他坐着的份?」说着,将芝盖推开,又抓着庄敬航衣襟,压低声音道:「以後离你嫂子远一点,不然我打死了你,也只是替父亲管教你罢了。」说完,又给了庄敬航一巴掌。

  庄敬航眯着眼,舔了舔嘴角,望着庄政航出去,神态平静地桌上拿了本书看。

  芝盖不知庄敬航心中所想,又怕遭了池鱼之殃,藉口倒茶出了书房。

  庄敬航待芝盖出去後,仰身靠着椅背,复又拿了书本遮住眼睛,心想如今庄大老爷是无论如何指望不上了,只怕昨日就算庄大老爷捉了奸,也不能对庄政航怎样,又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庄政航之所以会有今日,盖是因他娶了门好亲,得了个讨老祖宗喜欢的娘子,又有个好舅舅,他这边王三老爷是指望不上了,只是那岳父还该好好选一选。

  如此想着,自然就想到那眼看就要来京的张家舅爷,心想张老爷虽及不上秦尚书位高权重,但也算是个倚仗,且亲上加亲更易成事,若能成了好事,府中又能有庄二夫人襄助,到时,庄政航两口子也不敢小觑了他。

  想着,庄敬航直起身,拿了笔洗中的水照了照自己,瞧见一个模糊、疲惫的影子,又将笔洗重重放下,看着水花溅了出来,伸手按了按脸上伤疤,转身要去里间榻上蓄精养锐。

  「少爷,老爷唤你。」芝盖进来唤道。

  庄敬航的脚步停住,冷笑一声,心想庄大老爷在他面前,定比在庄政航面前有底气得多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不说庄敬航心里如何算计,只说庄大老爷,自那日被庄政航训了一通,许是赌口气,又或者当真自省了,每日也抽出一些空子,叫了庄敬航与庄采瑛两个去书房说话,只撇下庄政航一人不理睬。

  庄政航早过了吃庄敬航醋的年纪,也不搭理庄大老爷;庄敬航被打之後,第二日才发起烧来,病好之後就三不五时地被庄大老爷抓到莫须有的错处骂一通,心里深深地觉察到父子之间的隔阂,外面却依旧教人看不出心思;只庄采瑛天真地以为庄大老爷回心转意了,又似先前那般缠着庄大老爷撒娇,庄大老爷听她告了红娇几回状,好声安慰了她几句,又有庄老夫人叫祝嬷嬷去喝斥了红娇,让红娇收敛一些後,庄采瑛也只当是庄大老爷护着她,倒是比先前活泼了一些。

  大房里如此,二房也不平静,听说哥哥张老爷升任正四品给事中,庄二夫人更是雀跃非常,一时又说原先庄淑娴住的院子太偏远,只叫张老爷父子住进去,张夫人并两位表姑娘,住到姚氏园子里。

  姚氏直说庄敏航也在园子里住着,不方便,庄二夫人便回她说园子那样宽大,又独门独院的,且舅妈一起住进去,哪里用避忌那样多。

  姚氏无法,去跟庄敏航说,庄敏航思量一番,心想他舅舅在京中并无多少人脉,大抵是要在庄家小住一些时日,藉了庄家人脉与京中官员相熟,待到明年开春才会搬到新宅子去,於是劝了姚氏两句,叫她且听了庄二夫人的。

  一日,庙里来了婆子替太姨娘们给庄老夫人请安。

  那婆子笑道:「也不知道怎麽就合了眼缘,狄夫人来庙里斋戒,瞧见三姑娘,就认了三姑娘做乾女儿,如今狄夫人喜欢三姑娘喜欢得了不得,瞧见三姑娘还穿着单衣,就送了她两件衣裳。」

  简妍恰也在庄老夫人屋子里,听了这话,眼皮子不禁一跳。

  庄老夫人问:「是哪个狄夫人?」

  那婆子道:「就是城北狄学士府的夫人。」

  简妍道:「是燕府的五姑奶奶吧?狄夫人不该去自家家庙里头斋戒吗?怎就去了咱们供养太姨娘的庙里?」

  那婆子先连声说是,之後道:「三姑娘人勤勉,两位太姨娘并庙里的师父,瞧着她每日很是诚心替大夫人念经,都劝着她不要累坏了身子,後头狄家家庙的师父来这边来往,那师父也很是喜欢三姑娘,三姑娘就时常去那边庙里头寻了师父宣经解惑。」

  庄老夫人当即面有不快,待那婆子下去後,就道:「我是知道你送了大氅给三丫头的,如今倒好,她只对旁人说没有厚衣裳,倒像是我们刻薄她一般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许是她觉得在庙里要刻苦一些,於是并未穿吧。」

  庄老夫人冷笑道:「只怕那位狄夫人送的,她立时就穿上了,本是为了她的颜面,只与旁人说她是去庙里给王氏念经的,如今倒好,她蹬鼻子上脸,一显得自己孝顺,二叫人以为咱们府上不仁,连个姑娘也容不下。那看着她的婆子最该打,这才几日,就教三丫头收买,万事由着她去了。」

  简妍心想,大约她送过去的大氅也教庄采芹当了去贿赂婆子、姑子了,不然,狄家的姑子如何会领着她去跟狄夫人相识。

  庄老夫人气了一会,又叫了庄二夫人来,叫她再送两个厉害的婆子去庙里,看着庄采芹,不许她再肆意胡为。

  庄二夫人答应了一声,又接了信听说张家人快到了,忙叫人去渡头等着。

  第二日,简妍与庄政航一起出门,一个去了庄老夫人那边,一个去了前厅,俱是去迎着张家人。

  在庄老夫人那边等了一会子,与庄三夫人并几位姑娘说了会话,简妍瞧见姚氏有些无精打采,便悄声问了她一句。

  姚氏道:「昨儿个多早晚了,母亲还叫人来问帐子、被褥准备好了没,也不知来个亲戚,母亲怎就高兴成那样?」

  简妍笑道:「多少年孤身一个在京里,如今来了亲人,自然是格外开怀。」

  姚氏勉强笑笑,正要再说话,庄敬航、庄采瑛两个过来给庄老夫人请安。

  庄老夫人问:「可是才与大老爷说过话?」

  庄敬航答是,庄老夫人笑道:「你瞧瞧如今老老实实的多好,做什麽总惹你父亲生气。」

  庄敬航跪下磕头道:「孙儿再不做那事了。」

  庄老夫人笑着,叫他去前头也帮着迎张老爷。

  简妍瞧着庄敬航如今虽瘦削,精神却足,不似先前那般颓废萎靡,心想莫不是这王八想要卧薪尝胆?又见那庄采瑛也很是神采飞扬,心想庄大老爷也算是能做对一件人事了。

  过了一会子,门外来人说张老爷来给庄老夫人问好,简妍随着姚氏回避,隔着帘子,听庄老夫人与张家父子说了两句话,再过一会子,庄二夫人就春风满面地引着张夫人、两位姑娘进来说话。

  简妍打量着张夫人,见她已经四十五、六了,穿着打扮,很是中规中矩,瞧着脸盘就不是那两位姑娘的生母。

  庄二夫人叫张夫人与庄家夫人彼此见过後,就推着两位姑娘给庄老夫人磕头,指着十五岁大的道:「这是老十,薜荔。」

  庄四姑娘开口道:「薜荔?木馒头?」

  旁人听了,瞧着张薜荔珠圆玉润模样,皆抿嘴笑了,庄三夫人作势要打庄四姑娘一下。

  庄二夫人心里略有些不悦,觉得那木馒头实在不雅,又似有讽刺张薜荔圆润的意思,教她在嫂子面前失了颜面。

  那张夫人却对庄四姑娘笑道:「四姑娘说的是,她小名就叫木馒头,还是四姑娘见多识广,我原说老爷按着『离骚』给起的名字,无缘无故,旁人怎又给她起了那麽个通俗的小名,纳闷了几年,才想明白这因果。」

  也不知张薜荔小名当真是那样,还是张夫人说这话来教庄四姑娘好下台,只瞧见那张薜荔含笑站着,由着人笑着看她。

  简妍听了庄四姑娘那话,也随着笑了,心想庄四姑娘这是随了庄三老爷了,一个风流公子起名叫三戒,一个俊俏姑娘起名叫木馒头,见张薜荔生得像玉环,心里先喜欢起来,於是招手叫她到身边来,拉着张薜荔给庄老夫人瞧,笑道:「老祖宗瞧瞧,我这辈子再也没瞧见过这麽俊俏的馒头了。」

  庄老夫人也笑着说是,她原本对自家孙女就不多疼爱,更何况是旁人家的?因此先前只打算敷衍过去,此时瞧见张薜荔憨憨的,脸上肌肤如婴孩般细腻饱满,模样有几分跟玉环彷佛,当下心里就亲切起来,就拉着她叫祝嬷嬷瞧。

  祝嬷嬷虽不听庄老夫人说话,但也知道她的意思,看过了也觉薜荔与玉环十分像,心里叹了一声同人不同命,她那乾孙女可没托生成个千金,嘴里连连称赞张薜荔。

  张薜荔由着人拉来拉去,忽地口中说出一句:「原来薜荔也叫木馒头啊。」

  庄老夫人忍不住开怀大笑,口中唤着「木馒头」,又对庄四姑娘骂道:「看你这直肠子,多读两本书就逞能了,仔细你二婶回头埋怨你。」说着,就将张薜荔拉在身边坐着。

  张夫人被张薜荔拆台说出并无小名之事,脸上红了红,却也不显多尴尬。

  庄二夫人见庄老夫人点破自己的心思,笑道:「我哪里就那样小心眼?」忙又将另一个十四、五岁的姑娘推过来,道:「这是排行十一的其姝。」

  那张其姝长着一张瓜子脸,两弯柳叶眉,眼中满是灵气,样貌又比张薜荔好上许多,身姿更显婀娜,但因前头有了张薜荔那麽个讨喜的人,张其姝在一众闺秀中就显得中规中矩,众人也只是赞了张其姝几句,说她人如其名,很是娴静貌美,却并不似方才对张薜荔那般热情。

  庄老夫人夸了张其姝两句,就又扭头问张薜荔道:「可会打牌?」

  张薜荔愣了愣,道:「回老祖宗,我会掷色子。」

  庄二夫人忙道:「老祖宗,她一个姑娘家,哪里会那个?」

  庄老夫人道:「无妨,後头我教她就是。」

  庄二夫人还要说,简妍便道:「二婶,老祖宗这是要藉着馒头妹妹,从舅妈那讹钱呢。」

  庄二夫人瞧着张薜荔也不似能赢钱的模样,心知简妍的意思,笑道:「老祖宗又找了个牌搭子。」

  庄老夫人道:「馒头留在这,叫舅夫人去歇着吧。」

  庄二夫人答应着,见庄老夫人没提张其姝,一时将张其姝闪在一旁十分尴尬,就瞧了眼一直不说话的姚氏。

  姚氏笑道:「其姝妹妹也来替我瞧瞧牌吧,今日高兴,指不定咱们一起能赢老祖宗几百钱。」

  庄二夫人笑着,就领着张夫人向後头园子里去了,庄三夫人也带着庄四姑娘去了。

  庄老夫人屋子里当真摆起了桌子,简妍、姚氏并玉环三人坐着,张薜荔、张其姝、庄五姑娘、庄六姑娘各在一人身边坐着瞧,众人七嘴八舌,那牌虽打得不伦不类,也算有两分趣味,众人嬉笑着,将铜钱送到庄老夫人匣子里也就罢了。

  散了牌局,庄老夫人又叫人请张夫人过来一起吃饭,往日里简妍与姚氏还能回去吃饭,今日少不得要将规矩做足。

  饭後庄老夫人又与张夫人说了一会子话,就叫人散了。

  简妍与姚氏陪着张夫人母女三人回去,听张其姝语气和缓地将一路见闻说了一通。

  姚氏道:「我出这京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,你们还能一路游历过来,可当真教人眼红。」

  张其姝笑道:「我们一路也是在船上,并没有出了船舱,算不得游历。」

  一路进了姚氏给张夫人布置的院子,这院子乃是在园子偏南的位置,离丹苹斋不算近,名叫清心筑。

  因明日庄二夫人那边要设宴给张家人接风洗尘,大房那边有孝,简妍便与平绣说好,前头并不摆宴席,後头园子里只请了张夫人并两位姑娘过来玩一日,如此也不算失礼。

  月到中天之时,简妍才回了棠梨阁,见庄政航尚未回来,就再叫人去看看,然後自己先洗漱上了床。

  过一会子庄政航回来,与她说了句话,就去洗漱,然後上床道:「怎这被窝还是冷的?」

  简妍道:「往日里贴着你睡,不觉得冷,也就没人记得弄那汤婆子过来。」说着,就往庄政航身边贴,道:「还是你身上暖和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知道我的好处了吧,看你还睁着眼,我就知道你是想我想得睡不着了。」

  简妍嗤笑一声,然後道:「那薜荔妹子当真喜人,我只瞧见她那憨憨的模样,就乐得了不得,只可惜这麽个人,张家一倒,她在夫家的好日子也跟着没了。只今日陪着老祖宗打牌,坐得久了,肩膀有些木木的。」说着翻身趴在枕头上。

  庄政航伸手给她揉着肩膀,道:「你倒好,还能打牌,我陪着张舅爷父子,很是没有趣味,他们父子两个,一个是老人精,一个是小人精,偏又精明的不似祁连那般讨喜,处处钻营,教人看着实在可厌,只三弟不知为何,总逢迎着他们两个。」

  简妍道:「万没想到你还能看出旁人的人品……」说完,「呀」地叫了一声。

  庄政航在简妍肩头咬了一口,道:「只瞧着张小弟跟三弟投契得很,就知他们是一路货色。」

  简妍道:「有道理,果然是物以类聚。」说着,反手勾着庄政航肩膀,道:「你说,若是将那薜荔妹子说与我嫂子做弟媳妇,可好?」

  庄政航低头,恰见到她衣领敞开,露出大片细嫩肌肤,於是将手伸进去玩捏,笑道:「多那事做什麽?张家还不知道怎样,拖累了周家也不好。」

  简妍道:「你说得也是,总归过两日嫂子要过来,就教她自己瞧瞧吧,老祖宗前两日念叨着说周家兄弟也出息了,跟三妹妹也般配,还叫我替三妹妹说说,我就怕三妹妹进了周家,後头嫂子就跟我翻脸,就只嘴上敷衍着答应了,谁知道三妹妹又闹出跟狄家认亲的事,这两日老祖宗就不再提那事了,想来是彻底懒得管三妹妹了。」

  庄政航听着,忽地压在简妍身上,笑道:「少管旁人的事,我这几日天天跟和尚在一处,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和尚了呢,今晚上总该吃一回肉了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当和尚也没有乱叩山门的,不知这位大师是哪间庙里的?」

  庄政航伸手在简妍身下一摸,笑道:「自然是这茂林朱门庙里的,暮鼓晨钟,如今虽过日暮之时,但补上那暮鼓也不迟,待我将晚课补上,也好早早修成正果。」说着,将身子贴在简妍腿间蹭了蹭,又将手探进她裤子里,伸手去抠弄她那山门。

  简妍不觉身上酸痒起来,从庄政航身下抽身,翻身坐起,看着庄政航腿间凸起,抱着手臂正色道:「你等等,我可得好好审审这望门醉的小僧,瞧瞧他可曾乱叩了别家山门没有。」说着,忽地用力抓过去,又抚弄两下,只见那东西在她手上跳了下,越发粗壮,俯身咂吧着嘴对着那东西自说自话道:「瞧着也没留下什麽蛛丝马迹,难不成你这光头小和尚也知道要毁屍灭迹了?可要来个炮烙之刑才肯认罪?待我去拿了烛火过来,烫你一烫。」

  庄政航先是哼了一声,觉简妍口中暖气吹到身下,更觉身子紧得很,於是向下压了压简妍的头,将身子在她脸上蹭蹭,又摸着她头道:「望门醉?小僧也就是教如梦那妖女折腾得在山门外吐了一回,如今小僧可是那十八罗汉中的头一名,不信庙主就来考校考校。」

  简妍挣紮着起来,复又向庄政航唇上吻去,道:「前两日心血来潮替你品了几次,如今我可不受那罪。」

  庄政航笑笑,将她压倒,又拿了枕头垫在她腰间,顺手将她衣裳剥下,道:「今日小僧就要来敲钟,还请庙主给数着数,免得後头错怪小僧偷懒。」说着,头就埋在她胸前,将那红缨在齿间轻轻咬了两下,又一路向下亲,舌尖在她水滴般的肚脐边舔弄,然後分开她的腿,瞧见两片朱门闭合着,只下面流出一些清液,就笑道:「这山门怎还不开启?」说着,就将那光头小和尚凑过去,在她身下来回滑动,将两片朱门顶开,几次之後,猛地挺身进去,然後俯身搂着她,觉察到她身上凉凉的,更觉刺激,扯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,然後一边耸着身子,一边搂着她脖子问:「几下了?」

  简妍喉中不禁逸出几声呻吟,咬唇喘息道:「谁数得过来……」

  庄政航越发得意,又去吻她红唇,将她堵得喘不过气来,半日停下,又压在她身上,伸手抚摸她头发,贴着她耳朵道:「你这山门里就是万佛朝宗的地,除了你这,我再不去叩旁人的山门。」

  简妍笑了,在他身上亲了亲,靠着他,又跟他说了些琐事,各自洗身之後就睡了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第二日,庄二夫人给张家人洗尘,简妍这才瞧见张家那位名叫张鸿宜的少爷,果然如庄政航所说,张鸿宜与庄敬航十分投缘,有说有笑地在一处说话。因张老夫人今年不方便动身,明年来京,因此张家大少爷、大少夫人并余下的少爷、姑娘并未随着张老爷过来。

  庄敬航瞧见简妍,也只看了她一眼,便又与张鸿宜说些京中事宜。

  第三日,庄三夫人请张夫人过去吃饭,到了第四日,简妍在园子里小摆宴席,平绣、胡姨娘过来帮手,请张夫人并两位姑娘过来玩,顺道将庄家四位姑娘及姚氏也请了过来,庄老夫人那边也请了一回,庄老夫人只说昨日失眠,今日没有精神过来。

  众人在一处名叫闲情阁的院子里正玩着,忽地青杏过来,附耳说庄敬航与张鸿宜两个在园子门外。

  简妍心想定是当着张鸿宜的面,门上婆子拿捏不准该不该给庄敬航颜面,该不该叫他们二人进来,因此特地来回。

  姚氏见简妍与青杏问话,便问:「是什麽事?」

  简妍笑道:「不知张家兄弟有什麽来寻舅妈,於是就叫三弟领着他来了。」

  张夫人笑道:「他哪里有什麽事要跟我说?许是才来京中,敬航少爷要领了他出去玩,他来回我呢。」

  简妍听张夫人这般说,就叫青杏去领了张鸿宜与庄敬航进来。

  张鸿宜进来後,见过众人,便惭愧道:「小弟不知二嫂门禁森严,听人提起园子里有些奇石怪树,就央求三哥领了我来看,不想却为难了门上人。」

  庄敬航忙也道:「嫂子莫怪,小弟是见张小弟百无聊赖,才与他说起此事。」说着,又作出惶恐模样。

  简妍心想,庄敬航这是想教张夫人知道她不近人情吗?含笑道:「家里寒酸,虽只是一些草木,但也是一家生计所在,未免教人攀折,因此只好门禁森严一些,且先前园子里整治池塘,这远一些的地方尚好,那近处就处处都是淤泥味,实在不好教贵客去瞧,还请张兄弟见谅,等着明年景致好了,我叫你二哥下了帖子请张兄弟来看,可好?」

  张鸿宜先前听庄敬航说简妍为人冷淡,如今瞧她处处点明他是客,若要进园子,只合园子的主人下帖子才能进来,更觉果然如此。昨日瞧着庄政航与庄敬航疏远,今日见简妍也如此,更了然这庄敬航是与庄政航不和睦的,於是这般试探之後,也并不乐意得罪庄政航,就笑道:「既然如此,那小弟就等着哥哥、嫂子下帖子了。」说着,要告辞。

  庄敬航忙笑道:「嫂子这话就见外了,一处住着,若是小弟要来,难不成还专门叫人送帖子上门吗?」说笑着,却不由地偷眼瞧了瞧张家姊妹。

  简妍笑道:「三弟身娇体贵,来一趟咱们这就是蓬荜生辉,哪里能省了帖子?」

  张夫人也瞧见简妍不喜庄敬航冒然过来,气张鸿宜不听人劝,远着庄敬航,对张鸿宜道:「你父亲在哪?你不随着你父亲去拜会长辈,就没事要去瞧人家奇石怪树?」

  姚氏笑道:「想来是我们那边教表弟看不上眼,才赶着来这边的。」

  张夫人笑道:「别理会他,他就这麽个不开眼的性子。」又瞧了张鸿宜一眼。

  张鸿宜忙领了庄敬航出去。

  简妍心想这客套也有个度,还没见过谁家当真谦让着客人,就将自家规矩也改了的,暗中对青杏说日後依旧不许人随便进来。

  待这小宴散了,简妍叫人送了张夫人回去,前头庄老夫人叫张薜荔去说话,又叫人将张薜荔送到前头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张家人来了後,简妍只当又多了一个夥伴,每日里除了姚氏、庄四姑娘,就多是寻张薜荔说话,张夫人才到京中,认识人虽不多,但每日前来拜访的却也不少,因此那张薜荔、张其姝两姊妹势必是要随在张夫人身边的,一时简妍想寻了张薜荔说话也不能。

  待年关更近,简妍也无暇去想着寻谁说话,将自己那一份来往理清楚,又去与平绣将庄大老爷素日同僚故交那边的来往理了理,翻出庄大夫人往年整理的帐册,将各家要送多少礼,俱都算清楚,叫人一起办了,过了几日,门上来往人更多,因早早做好准备,礼尚往来也不见慌乱。

  後头秦盛伏、阮思聪等人从苏州回来,简妍叫庄政航给这几家送了赏钱,细细问了苏州之事,知道那边还留了自家十几个人在,更觉安心;又从秦十三那知道金鹤鸣虽有苗尚书帮扶,但还是囊中羞涩一些,就又送了一些礼过去,请了金娘子来玩一趟,藉着庄老夫人等人的手,送了些衣裳、玩物给金阿宝、金珠儿;铺子、田地,四处也要打点酒菜银钱送去给掌柜、夥计;再後又有各处庄头送了年例来,自家留下一些,剩下的又送了些给其他各房人,简家、秦家、安家、何家等家,也都送了一些过去;最後又从简家听到喜信,得知周氏有孕,又忙叫阮嬷嬷去探看。

  忙忙碌碌一通,回过神来,简妍冷不丁就听说庄老夫人替庄敬航将张薜荔定下了,因在孝期,只与张家人点明白,叫张家不必给张薜荔寻亲,待庄敬航过了孝期,再正式定亲。

  简妍心中纳闷,又替张薜荔不值,许是年纪上去了,就与庄老夫人、庄三夫人一般喜欢张薜荔那种懵懂孩子气的女孩,因此特特叫玉环去寻了祝嬷嬷问话,自己又拣着空子有意问祝嬷嬷。

  祝嬷嬷笑道:「老夫人瞧着那馒头姑娘就喜欢,原本是想叫馒头姑娘住她那边的,又怕七姑娘瞧见了心里不自在,後头三少爷过来哭诉要悔过,每日又读书至三更,老夫人瞧见了,也疼他,又纳闷他忽然又变了性子,於是叫了平绣来问,平绣说约莫是三少爷瞧上了张家姑娘了,因此才发奋图强。」

  简妍心想庄老夫人疼孙子是应该的,但是看那庄敬航瞧上的也不会是张薜荔,说是张其姝,她倒是会信一些,心里想着,就又遮遮掩掩地将心里的话说了。

  祝嬷嬷笑道:「你这可就错了,七姑娘跟老夫人撒娇的时候,也只说要留下馒头姑娘做嫂子呢,如今七姑娘跟馒头姑娘亲近得很,跟其姝姑娘就不大说话。」

  简妍心里越发纳闷,又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庄敬航竟也能想到光明正大地求庄老夫人,没走那些歪门邪道,又寻了姚氏说话。

  姚氏笑道:「难为你还替薜荔想着,你不知老祖宗原先瞧上的是其姝,薜荔虽讨喜,选孙媳妇却不该选那样的。老祖宗叫了母亲过去说话,母亲就劝了老祖宗几句,先说孝期不该议亲,见老祖宗不听,又想老祖宗开口,舅妈那边不好回绝,与其定下其姝,不如就定下薜荔,就苦口婆心地劝老祖宗,只说家里有一个成了精的孙媳妇,另一个孙媳妇就该选个老实木讷的,这样才能一家和睦,老祖宗听了这话也觉有道理,就叫母亲与父亲两下里去说,父亲、母亲去说,舅舅、舅妈哪敢推辞,就都答应了。」

  简妍不去深究庄二夫人说她成精是褒是贬,只问道:「我记得二婶并不喜欢三弟,怎就答应了?」

  姚氏道:「母亲便是心里不喜,也不能明摆着说这话,且瞧着舅妈也只是看着薜荔年纪大些,薜荔没有定亲,其姝也不好定下来,因此才将薜荔与其姝一同带过来的,只怕舅妈原也没想将薜荔嫁到什麽好人家,如今定下三弟来,三弟再不好,也有两个叔叔帮衬着。」

  简妍道:「到底为薜荔不值,只怕过上一年,她那珠圆玉润的身子就只剩一把骨头了。」

  姚氏心里也觉如此,嘴上却笑道:「瞧着你比舅妈还疼薜荔呢,人家爹娘都不操心,你又替她叹什麽气?再者说,你便是替她可惜,也没有法子挽回,三弟再不好,在老祖宗心里,也是个公主、郡主都能配得上的人物,如今那薜荔是个庶的,老祖宗心里定觉薜荔配不上三弟呢。」

  简妍无奈地叹口气,心里也如姚氏所说,知道此事已成定局。

  知道此事後,简妍有意跟张薜荔多亲近,每常逗着她说话,瞧着她的神色,就知她还不知自己的终身定下来了。

  第二章

  临过年前几日,庄二夫人对庄老夫人说:「前儿个去侯府,遇到狄家的婆子过去请安,说了两句,後头太夫人就问,为何快过年还不将三姑娘接回来?媳妇只说过年府里难免热闹一些,三丫头懂事,想安静地替大嫂念经。」

  庄老夫人道:「你说得很好,想来是三丫头又跟狄家姑子来往了。」

  庄二夫人蹙眉道:「燕案首自那日从咱们府中出去,又故态复萌,回去就将书本丢了,燕家夫人还叫人来问了我几次,问可是在咱们府中出了事,不然好端端的,燕案首怎又改了主意。」抱怨完,因想着狄家说,明年开春燕家就要给燕曾议亲了,脸色越发难看。

  庄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子,道:「只说不知道吧,难不成你要跟燕夫人说,是咱们府上的姑娘不规矩,将燕案首勾引坏了?」

  庄二夫人笑道:「我那里敢那样说?」又道:「听着燕夫人的意思,燕案首果然是言出必行,并未告诉旁人采芹的事,只可惜了,这麽个人不定会教谁家得了便宜。」

  庄老夫人随着庄二夫人唏嘘了一番。

  待到除夕那日,庄家人在庄老夫人後院里过年,也请了张家人一同过来,因家中人口简单,再用屏风隔开,就显得有些寥落,因此庄老夫人只叫人分左右宾主坐着,并不叫人在男女之间立了屏风。

  简妍有意暗中打量庄敬航的神色,见他脸上的疤好了七七八八,因脸色苍白,那疤也就不十分明显,大概看过去,也恢复了先前的六七分文质彬彬,只是那庄敬航不时偷瞄的人不是张薜荔,却又是张其姝,这就教简妍心里又纳闷了一回。

  简妍自是不知庄敬航内心是何等煎熬。

  原来庄敬航私心里看上了张其姝,不喜张薜荔憨傻迟缓、不愠不火的性子,且从张鸿宜那边打听了几句,得知张家夫妇疼的也是张其姝,跟庄采瑛暗示几句後,庄采瑛却又喜欢张薜荔,於是自作主张地跟庄老夫人说要留下张薜荔做嫂子,後头庄老夫人叫庄二老爷夫妇去说项,将张薜荔定下来,此事就已然成了定局,如今再去瞧那灵秀的张其姝,庄敬航神色间就难免有些若有所失,又恨有了这层关系,张老爷与他还是那般疏远。

  大年初一一早,庄家二房里就传出喜信,说是原本生下庄家五少爷的扈姨娘,如今又给庄家添了一个男丁。

  因这喜事恰又是在年头有的,就有些喜上加喜的模样,庄老夫人欣喜地叫人赏赐了扈姨娘,又寻了庄二老爷,亲自问过新小少爷的名字,得知名叫琦航,又叫人打造了长命锁,刻了生辰八字给扈姨娘送过去。

  简妍也随着众人送了龙凤手镯过去,瞧着庄二夫人、朱姨娘与有荣焉模样,心想庄二夫人对着旁的事争强好胜,唯独对着庄二老爷却又不争,这也是件奇事,心里纳闷了两日,後头月逐来拜年时,才听月逐道:「扈姨娘本不该大年初一发作的,全是大年三十晚上二夫人留她守岁,不放人回去,才早了大半个月生下小少爷,万幸母子平安,不然,府上还不知道要怎麽嫌晦气呢。」

  月逐虽是姚氏的丫头,素来却与扈姨娘好,因此简妍倒是不疑心她说的话,瞧着月逐义愤填膺模样,心里反倒有些释然,心想庄二夫人这般,才像是个没毛病的女人。

  回头简妍说给庄政航听,庄政航听了也叹道:「瞧着五弟弟那模样,想来这六弟弟将来也好不到哪去,白生出来占个名,吃二房一份口粮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往日你不是瞧着儿子好吗?如今怎又说二叔多一个儿子,也只是多一张口吃他家的饭?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宁缺毋滥,儿子多了也不好,父亲就我跟三弟两个还闹不明白,若是再多几个,只怕这家更要整日吵破天了。」

  简妍听他说出「宁缺毋滥」四字,心中更诧异,後又见他神色复杂地笑,又追问他究竟是何事。

  庄政航道:「昨日去普渡寺里,半路上竟遇到蝶衣跟两个师父出来化缘,她瞧见我就追了过来,一时教我在街上尴尬得要命,谁见过一个尼姑嘴里哭喊着,追个公子哥跑?於是我就没停下,回头想想,便是蝶衣那胎保下来,由着蝶衣去养,只怕最後还养不出三弟那般的儿子呢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没想到遇到她,竟能教你感慨成这样,早知道,我就早请了她来家中念经。」说着,又与庄政航定下十七那日去地里挖太岁。

  正月十五那晚,侯府太夫人请了庄老夫人等人过去,庄老夫人藉口身子不舒坦,庄家大房有孝,只叫庄二老爷一房人过去应付着,庄二老爷虽想远着侯府,但也不能立时断了来往,只得与庄敏航一同过去了。

  庄府中剩下的人,并张家人又聚在庄老夫人处过了节,因庄老夫人当真不大有精神,人就早早地散了。

  简妍请了张夫人母女三个来园子里又吃了点宵夜。

  因庄政航去了庄三老爷那边说话,张夫人倒也不用怕耽误他们小夫妻过节,又见简妍那日拒了庄敬航,为人却很知礼,该有的礼数一样不缺,就如今日庄二夫人一家不在,就忙叫了他们母女过来坐坐,於是心里就想这位少夫人倒是能教人不亲不疏地按着人情来往。

  张夫人在棠梨阁里坐了一会子,待张薜荔、张其姝去更衣,与简妍说了两句,就笑道:「日後还要劳他二嫂子多照应着薜荔。」

  简妍见张夫人提起此事,就笑道:「舅妈客气了,薜荔那性子很是惹人疼,将来哪个不疼她?」

  张夫人道:「府上老祖宗开口,不好回绝,只能将薜荔定给你们三少爷了,薜荔自小不挑地方,想来在你们府上,又有你们疼她,这日子也不会差了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薜荔的性子当真好,也没见她急过、恼过,万事慢条斯理的。」

  张夫人含笑道:「她自小如此。」顿了顿,又问:「听说秦家与古太傅相熟,不知年後你们可曾去了古家拜年没有?古家公子听说原是案首的不二人选,最後才教燕家少爷忽地冒出来,抢了案首的名次。」

  简妍听张夫人提起古家公子,就去想张其姝究竟嫁了谁来着,想了半日,因到底是不相干的人,上辈子也没怎麽注意她,此时反倒忘了张其姝花落谁家了。

  「考试之事,没有放榜就算不得数,只是古公子才学确实是好的。」

  张夫人笑道:「你说得也是,只是瞧着燕家少爷那三天打鱼,两天晒网的样子,着实教人替古公子不服,听说燕少爷先前时常来庄家,你可见过他?不知道燕少爷究竟是个什麽人物。」

  简妍心中愕然,心想人说一家有女百家求,如今燕家出了燕曾这麽个公子,燕家的门槛也教人踏破了,张夫人这麽一问,她倒也闹不清楚张夫人究竟瞧上了古家还是燕家。张其姝虽好,但张家人也将她看得太高一些,燕家不说,古家就断然不会瞧上张其姝。

  说着话,因张薜荔、张其姝两个回来了,张夫人就闭嘴不再提及此事,只与简妍说些针黹等事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正月十六,简妍与庄政航回了趟简家,简妍与简夫人说了几句,得知忠勇王府果然过年时对简家冷淡一些,不似先前那般亲近,心想这样也好,又瞧见周氏气色很好,就笑着劝简夫人多约束了简锋,便是简锋又要胡闹,也得等周氏生完之後再闹。

  十六那日晚上,庄政航就跟秦盛伏、阮思聪、阮彦文说好明日出城,後夫妇两人说会子话,因简妍极力劝说,庄政航就答应了明日他亲自去挖。

  十七日早上,简妍方起身,与庄政航穿好衣裳後,就听玉环笑道:「外头又下了一场雪。」

  简妍一怔,瞧了眼庄政航,问:「可要化雪了再去?」

  庄政航道:「下雪了更好,也省得叫旁人瞧见了疑心。」

  简妍也赞同他的话,於是洗漱之後吃了点早饭,就领着玉环、金钗一道上了马车,出了巷子与秦盛伏等人会合,一群人向城外去。

  路上简妍不时掀了帘子看,外头银装素裹一片,又因才出了十五,多数铺子依旧未开张,整条街上,只有三两个人走动。

  快到西边城门时,听到帘子外庄政航的声音,简妍掀了帘子,就见简锋也骑马跟在车窗旁,於是笑道:「这可巧了,这样的天也能遇到哥哥。」

  简锋笑道:「我才与人吃了酒,有意要散了酒气再回家,谁知道就遇上你们,妹夫说你们要出城替你们家老祖宗还愿,不知出了西城门,还有什麽庙值得你们亲自过去?」

  简妍望了眼庄政航,然後对简锋道:「寺庙哪有贵贱?不过是新近有个姑子得老祖宗青眼,因此才要去了她们庙里,替老祖宗给了香油钱。」

  简锋心里不信这说词,心想才出了年,这两口子就往城外赶,必定有什麽算计,於是笑道:「说到姑子,听说前两日有个俊俏的姑子追着妹夫喊,妹夫也忒大胆一些,那姑子这样明目张胆,若是被人告发,那姑子要受刑,妹夫名声也不好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那是我们家放出去的丫头,如今跟我并没有什麽关系。」说完,想想简锋行事,就道:「只是到底是跟过我的,如今又是尼姑,大舅哥万万不可贪了这便宜。」

  简锋啐了一口,又瞧见帘子後简妍脸色不是十分好看,心知她是不喜自己跟着。

  简妍听简锋换了话头,心里恼了,忍不住道:「实话与哥哥说吧,你妹夫犯了事,我们这是要偷偷跑到南疆避难去呢,这哥哥也要跟着?」

  简锋见她如此,越发肯定这两口子出来有事,道:「才出了年,就满嘴胡唚,快啐一口。」

  简妍心里气恼,忽地放下帘子,就闭着眼在车厢里坐着。

  外头庄政航劝了简锋回去,许是当真闲极无聊,简锋只是不肯,硬领着随从跟着庄政航夫妇到了城外十里坡。

  秦盛伏、阮思聪两个将庄头支开後,那地面上就只剩下简家兄妹两家的人。

  两家下人背过身子後,金钗、玉环先下了马车,之後简妍扶着玉环下了马车。

  简妍裹紧了身上朱红缎面牡丹大氅,怀中抱着暖炉,就抿着嘴,面色阴郁地盯着简锋看。

  简锋到了这地面上,想起得知简老爷送了地与铺子给简妍後,简老爷疑惑地说过简妍指定要这黄家兄弟的地,於是此时颇有些恍然大悟,举目望了眼一片苍茫的田地,心想定是这地里藏了宝贝了,因此不理会简妍耷拉着的脸,笑道:「妹妹、妹夫一旁说话。」

  庄政航披着一身玄色绢面斗篷,扶着简妍,低声道:「我劝了大舅哥,大舅哥硬是不肯回去。」

  简妍道:「我哥哥素来无利不起早,如今盘算着这边有宝贝捡,不说天寒地冻,就是刀山火海你也劝不了他。」

  简锋在前头听着简妍这有意跟他说的话,也不回头,一路将两人领到鱼塘边,瞧着那鱼塘里只剩下小半池塘的水,且水已经成了冰,就从地上抓了把雪搓手。

  简妍作势要推了简锋下去,又被庄政航拦着。

  简锋回头道:「明人不说暗话,见者有份吧,不然传出去,教黄家兄弟知道了,人家也不依。」

  简妍抱着手臂,冷笑道:「哥哥当真是明人,我就要瞧瞧我们不跟哥哥分,哥哥会不会唆使黄家兄弟来我们门上闹,会不会叫黄家兄弟告了我们。」

  简锋笑道:「妹妹这说的是什麽话,哥哥我哪里能做出那等事?」

  简妍道:「这天下的事就没有哥哥做不出的。」

  简锋也恼了,冷笑道:「前头妹妹有事寻我,我可是不论大小事都替你应下来了,我叫妹妹去替我跟父亲、母亲说两句好话,妹妹明着答应,背後又挑唆父亲不待见我,妹妹这般行事,可见着我恼了?」

  简妍哼了一声,然後道:「哥哥可别忘了,前头的事我可是给了哥哥二十亩地,算不得哥哥白忙活,至於我跟父亲说的那话,天下无赖混帐多的是,除了哥哥和我家那个,我可曾替谁操过心?哥哥如今虽没有先前那般自在,但扪心自问,哥哥心里难道不喜欢现在跟了秦家舅舅干一番大事业?若哥哥说不喜,那哥哥只管依旧胡闹就是,哥哥当真以为父亲会打死你,又或者放着你不闻不问?」

  庄政航见简家兄妹语气都很冲,於是道:「好了好了,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就是。」

  简锋瞄了眼庄政航,抱着手臂道:「这没有妹夫的事,妹夫只听着就是。」

  简妍道:「如何没有他的事,如今哥哥要分的可是我们的东西。」

  「哦?那就是说当真有宝贝了?」简锋斜着眼睛道,然後嘿了一声,「我却忘了嫁出去的女儿,泼出去的水,如今我可比不上妹夫跟妹妹亲近。」

  简妍听到那一句泼出去的水,当即将上辈子的往事忆起,将怀中暖炉向简锋腿上摔去,怒道:「哥哥心里早知道我是泼出去的水,生死困窘都跟哥哥没有关系的,哥哥如今凑过来做什麽?有好处就来,没有好处就躲得远远的,哥哥当旁人都是傻子,就单等着你来分赃?今日我也不瞒着,这地里就是有宝贝,哥哥只管寻了人来告我吧。」

  那暖炉摔出去,砸到简锋身上,落了地,盖子上的扣松开,里面的银碳就倾倒出来,火星溅到简锋身上。

  简锋跳了两下,见庄政航来替他将身上火星扑去,於是将他推开,冷声道:「你们两口子别一个唱红脸、一个唱白脸,我自来是……」正要说自己不吃那一套,忽地就瞧见简妍哭了,腿上虽疼得厉害,又不好跟她发作,就掐腰对庄政航喝道:「我好端端一个目下无尘的妹子,最好说话的人,跟了你才多久就成泼妇一般……」

  庄政航道:「大舅哥这话冤枉,妍儿好着呢,哪里像泼妇了?」心知简妍是听了简锋的话,记起简锋上辈子无情无义模样,才心里难受得哭,又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,劝道:「别哭,仔细皲了脸,他要六亲不认就六亲不认了吧,总归我对你好,不教你无依无靠就是了。」

  简锋将衣摆上火星扑灭,立在简妍前面冷笑道:「好啊,原来心里早给我定下六亲不认的罪名了,我却不知妹妹叫我做的事,我哪一件没做好就得了这个名?」

  庄政航一手扶着简妍,一面去看简锋,道:「她哭得伤心你没瞧见?这会子还说那话。」

  简妍哽咽着冷笑道:「你没瞧见哥哥是不舍得走吗?唯恐走了就分不着他一份,慢说我哭了,就是死在这边,哥哥也是不管的。」

  简锋踱着步子,将地上的雪踩得吱吱响,负着手道:「既然妹妹心里这样想我,哥哥也不能白担了那个名,今日我还当真非赖着不走了。」

  庄政航劝简妍道:「由着他去吧,他爱留下,就教他留下,这大冷天的,咱们先回去。」

  简妍咬着嘴唇,瞧着简锋那气势汹汹模样,与庄政航转身向马车走,走了两步,忽地回身,就冲简锋身上撞去。

  简锋立时倒了下去,不想身後看着是平坦的雪地,下面却又是足足有三、四尺深的沟渠,一时兄妹两个滚下沟渠,俱都陷在雪地里。

  简锋将简妍推了推,就见她脸上蹭了雪,怕她湿了脸面着凉,於是也不推她了,就躺在雪地里道:「妹妹闹够了就起来吧。」说着,却见简妍就是不起,坐在他身上,又拍又打地哭了起来。

  庄政航忙蹚着深雪下来,擦掉简妍脸上雪,又去拉她起来,道:「你要打他,我帮你打就是,何苦自己动手?」

  简妍道:「我哥凭什麽教你打?」

  庄政航愣住,心想到底是他们兄妹两人的事,只给她拍了身上雪粒子,然後拉她起来。

  简妍抓着简锋衣领就是不起,骂道:「这就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还这样,若是再多两个,指不定哥哥还想着卖了妹妹好赚钱花呢,这会子哥哥想着来分赃,怎我有难的时候,你不想着来帮我?有那会子躲得远远的,就怕我上门给你招晦气,这会子又来这教人心里不自在做什麽?」说着,忍不住又伸手打了简锋两下。

  简锋坐起身,扶着简妍的肩膀,见她哭得哆哆嗦嗦,不禁阴沉了脸去看庄政航,将庄政航搭在简妍肩膀的手拍开,沉声道:「可是你这混帐又欺负她,教她心里存了气?我说今日她那样大的怨气。」

  庄政航忙道:「大舅哥自己惹恼了她,做什麽又往我身上推?」又对简妍道:「这大冷的天,若是着凉了该怎麽办?」

  简妍一时哽咽着也说不出话来,因喝了冷风,就一声声打起嗝来。

  简锋拿了自己披风给她挡了风,沉吟一会子道:「我瞧着你嫁了人就性情大变,可是庄家的日子当真不是人过的?」

  简妍打着嗝道:「是又怎样?我险些教掐死,你们还上赶着把我往他们家送,後头瞧着我的日子好了一些,母亲才敢嚷嚷着说要将我接回来,你嫌我累赘,还当我不知道?」

  简锋斥道:「你又说那话做什麽?难不成将你接回家,然後教你这辈子老死在家里?」

  简妍擡头瞧了眼简锋,又打了两个嗝,知道自己那抱怨的话只该藏在心里,泪眼婆娑地开口道:「这地里有太岁,我们是来挖太岁的,哥哥要就分你一半吧,总归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,父亲、母亲也要有的,若当真为了那东西闹得兄妹反目,反倒是应了太岁头上不得动土的话。」说着起身,扶着庄政航的手出了沟渠,只凑到庄政航身边,靠在他身上沉默不语。

  庄政航见简妍开口给了简锋一半,却也没有说话,伸手摸了摸她衣裳,见外面只湿了一点,又握着她的手道:「今日且先回去吧,这衣裳里头虽没湿,外头湿了一片,风吹着也冷。」

  简妍点了头,就跟着他回去。

  简锋闷不吭声地起来跟在後头,半天道:「可是我出去的时候你有事,你嫂子躲开不搭理你,所以你将怨气撒在我身上?按说也不是,父亲、母亲在家呢,她哪里敢那样,你说谁躲着你,怕你招晦气了?」

  简妍道:「不关嫂子的事,是我一时嘴快说了错话,哥哥的性子,若是换了个嫂子,指不定就是那样。」

  简锋道:「也不知你疑心我什麽,三天两头说不能换嫂子,难不成换了个嫂子,你就不是我妹妹了?」

  简妍回头道:「我们家老爷换了个夫人,连儿子都不亲了,更何况是我这盆泼出去的水?」

  简锋道:「我就是随口一说,也不知道你今日怎那样小气。」又接着问太岁的事,「你说的太岁可是肉灵芝?你又从何得知那东西在这地里的?」

  简妍道:「我作梦梦见的,不光有太岁,还有新嫂子。」说着,回头促狭地道:「哥哥那新媳妇漂亮得很,跟画上的人物一般,教哥哥一瞧见,就魂都没了,连妹妹究竟是什麽东西都不记得了。」

  简锋啐了一声,「你嫂子身子重,不盼着她好,你又咒她做什麽?」说着,又将气撒在庄政航身上,道:「她在家从未做过这事、说过这话,都是教你欺负得性情大变。」

  庄政航只嘿嘿地笑道:「这性子多爽利,想笑就笑、想闹就闹,多可人。」

  简妍不觉脸上一红,伸手在庄政航掌心里似掐似挠地揪了一把。

  简锋瞧着他们两口子腻歪得很,歪着头嗤了一声,心想谁教自己闲着没事,瞧着有便宜就想占,活该撞到铁板上;又想难怪简妍如今这麽大脾气,原来是又找到人疼了,背後有了倚仗,就娇气起来,一点委屈也受不得了。

  玉环、金钗瞧见三人回来,迎上去後,玉环瞧着简妍红着鼻子跟眼睛,问:「那边有个看地的草庐,四面遮风,可要在那边烤红薯?」

  庄政航不由地望了眼简妍,笑道:「原来是你想叫我刨地,然後自己悠哉地烤红薯?」

  简妍笑道:「难道我烤好的东西会不分给你吃?」

  简锋瞧见他们夫妇说笑,心想不能教简妍就这麽走了,若是话传到简夫人耳朵中,他日子要更难过了,於是笑道:「这冷天猛地进了那热热的车厢里易生病,先去了那草庐换了外头的衣裳,烤了火,吃点热东西再走,免得你身子弱,回去又病倒。」说着,就叫玉环再去给简妍换件大衣来。

  玉环答应着,一边叫人拿了红薯、生肉、炭火摆在那边草庐里,一边陪着简妍进了马车里,换了一件大氅。

  三人聚在那草庐里,简锋听简妍夫妇只两人说话,并不搭理他,也觉尴尬,开口道:「母亲这两日总咳嗽,回头莫要将今日的事说与她听,你们的东西我瞧个新鲜就好,谁当真想分你们的了?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大舅哥三思啊,若是我们顺口答应了,大舅哥回去又心疼地睡不着,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。」

  简锋瞪了庄政航一眼,又去看简妍,道:「你也太不像话,那些话就是能跟你哥说的?若是将我推到河里,看你如何跟母亲交代,都成了亲的人了,先还瞧着稳重一些,如今又孩子气了。」

  简妍道:「哥哥当我跟你一样无情?我会当真将你往冰窟窿里头推?只怕如今哥哥还不知道我恼的是什麽,若是要跟哥哥耍心机,我们就不来十里坡了。前头说去庙里,是我们小气不想多一个人知道这事,这也算不得我们不对,因为这地本就是我们的,但後头哥哥既然跟来了,说一句见者有份就罢了,还拿了黄家兄弟来威胁我,这可不就是将我当旁人来对付?哥哥素来是捏造官司的能手,如今要把官司往我身上推?」

  简锋一时也没有了言语,半晌道:「你还不知道我是什麽人?我那样说话也是跟旁人说习惯了,你就是不肯,教我威胁两句又怎样?我还能当真勾搭了外人来败坏你?你哭成那样,倒教我心里觉得当真亏欠你了呢。」

  简妍也觉今日自己失态了,笑道:「谁没事拿了外人来威胁自家人?这事也就哥哥行得出,自幼母亲就说我跟哥哥最亲,偏哥哥闹到教我手上有了好处给你,才敢求你帮忙,哥哥觉得这也怪我?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,难不成我是傻子,跟自家哥哥亲亲密密来往不好,非要跟哥哥凡事明算帐?就不为了我自己,为了将来那小的,难不成我不想哥哥将来多照应着自家外甥?」

  简锋摇头笑道:「罢了,总归如今你是受不得委屈,道理都在你那边。」

  简妍道:「旁的委屈我受得了,只是自家人的委屈却受不得,拢共就一个哥哥,与其每每见面跟隔了一层的外人一样彼此算计,倒不如就不见了,免得想起来就要伤心。」

  简锋道:「是你自己个见外,上回子那地也是你自己要给的,你後头若是耍赖就不给,我还能闹上你们家门不成?」

  简妍道:「我这麽大的人了,耍赖的事是做不出了。」

  简锋嗤了一声,「这话说得,就跟方才还趴在我身上哭的人不是你一样,只怕回去跟母亲说了,母亲不定以为我怎麽欺负你呢。你哥如今是办大事的人,谁瞧得上你那点东西?」

  简妍道:「哥哥要做什麽大事了?」

  简锋得意地道:「秦伯伯给看了个官,已经买下了,等着开春再选出来,就算领了实缺了。」

  庄政航艳羡地插嘴道:「果然是上头有人好办事。」

  简妍道:「这也是我哥有本事,旁人才提不出意见,不然买官的多了,能有几个教选出来?」

  简锋见简妍处处护着他,一时反倒尴尬起来,笑道:「以後凡事莫要提什麽银子了,算那麽清楚,多少情分也算没了。」

  简妍听他这样开口,心想管他心里究竟怎麽想,先答应着就是。

  简妍之後又叫简锋留下,跟庄政航一起挖地。

  简锋心里不信简妍作梦能梦到那太岁,又见他们两人不似作戏,铁锹锄头俱都准备好了,吃了红薯後,就与庄政航两个脱了大氅按着简妍说的地去挖。

  简妍虽上辈子在乡村住过,但也没下过地,简锋与庄政航两个更不曾动过锄头,於是三人万事不管,只管使了蛮力去挖地。

  之後庄政航与简锋觉得这地实在冻得结实,但瞧着简妍那坚持模样,也不敢明说。

  两人挖了一会子,足足挖出两尺多深、五六尺见方的坑,累得满身大汗也没瞧见那太岁的踪影。

  庄政航瞧着简妍依旧很有精神,并不似要着凉模样,就叫她再认一认地面。

  简妍瞧了瞧四下里的树木池塘,道:「就是这里,不会错。」

  庄政航蹙眉想了想,对简锋道:「大舅哥,妍儿说是这地,咱们就在这挖吧。」

  简锋心知简妍不曾出过城,不信她口中的话,又见庄政航对简妍言听计从,当真又刨起地来,心想就是这地里有宝贝,简妍如何能知道?只是方才为了那「宝贝」与简妍吵了一回,此时再说没有,反倒不好意思,於是敷衍地随着庄政航挖了一挖。

  将近日暮之时,那地里依旧没挖出什麽东西来,庄政航道:「听说那太岁是有灵性的,会随水土而生,许是它还没移驾到这边也不一定。」

  简妍点头道:「你说的也有道理,若不是怕旁人及早地将它挖了去,我也不那样心急。」

  简锋见两人说得一本正经,心想这两人不至於这麽穷极无聊作戏哄他,於是附和了庄政航一声,道:「定是那太岁爷爷还没来,咱们且先回去吧。」

  庄政航点头,与简锋两个又将那坑埋了,将一大片土地上弄出乌七八糟的痕迹,做出在此地挖坑、烤东西玩乐的模样,之後才一行人回城里去。

  临走前,简锋反覆交代简妍不许跟简夫人说,才随着他们向城里赶。

  过了两日,简锋送了些名贵药材过来给简妍配药,日後又三不五时地叫周氏捎了信过来,真真假假,面上是显得比先前亲近一些。虽简妍腹诽简锋是瞧着简老爷、秦尚书的面才如此,但心里却止不住地高兴。

  因自己记忆里的地没挖出太岁,简妍便与庄政航商议过几年再去挖,只叫人在那地上又盖了间草庐,免得种地的时候教人将那地挖了,後头听说简锋藉着秦尚书、古太傅等人的扶持,选为从六品兵部员外郎,就在秦尚书手下做事,很是替他高兴,唯恐简锋那贪小便宜的习性误事,又有意叫庄政航悄悄跟秦尚书将简锋喜贪小便宜的事说了,秦尚书听了那话,更跟简老爷交代再三,叫简锋言行小心一些,莫要因小失大。

  简妍又极力撺掇庄政航领了简锋拜会金鹤鸣,此时简锋不比先前眼界狭窄、以貌取人瞧不起金鹤鸣,倒是谦和地一声声唤着金鹤鸣先生,因早前救了金阿宝的人也有简锋,金鹤鸣还记着那恩,对简锋也存有几分感激之情,也乐得与他交往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阳春三月,桃李开遍。

  张家人搬回自家新宅院里去住,只按着庄老夫人的意思留下张薜荔。

  到了端午之後,庄大老爷就娶进了第二个填房小王氏。

  因是第三次成亲,便并未大操大办,只叫小王氏跟庄老夫人、前面两位大夫人的灵位磕了头,请了本家人吃宴席,就算了事。

  小王氏进门第二日,简妍与庄政航去见过小王氏,临到门口遇到庄敬航、庄采瑛两个,简妍瞧着庄敬航还好,庄采瑛却是红着眼睛,面上颇有些忿忿不平之色。

  几人进了屋子,就见胡姨娘、平绣立着,庄大老爷与小王氏在正座端坐着。

  庄政航自觉比小王氏年岁大,因此拉不下脸磕头唤母亲。

  庄敬航瞧着庄政航不唤,也跟着他装聋作哑地呆立着。

  一时屋子里很有些尴尬,庄大老爷坐在一旁,咳嗽一声,道:「这是你们新母亲,日後要听她的话,将她当成你们前头母亲一般看待。」

  简妍拉了拉庄政航,庄政航忍了忍,开口小声地喊了一声「母亲」。

  简妍也问了声好,偷眼去瞧那小王氏,见她并不似秋棠先前说的那般小家子气,瞧着气度虽没有大家子里头养尊处优养出来的雍容之态,却也端庄大方得很,只是原说二十出头的人,瞧着却有些像是二十四、五的。

  庄敬航、庄采瑛也随着唤了一声。

  庄大老爷道:「政航他们分出去了,日後不必你来操心,敬航也大了,日日在前头书房住着,也不用你忧心,你只替母亲照料着采瑛就是。」

  小王氏一身颜色黯淡的衣裳,也算是给前头那位王氏戴孝,含笑道:「听说还有一位三姑娘,可是那位三姑娘病了,因此没来?」

  庄大老爷望了眼简妍。

  简妍道:「三妹妹与前头母亲最要好,一心在庙里替前头母亲念经,过年也并未回家,此时怕触景生情,去信与她说,她也不肯回来。」

  庄采瑛轻蔑地嗤了一声,心想庄采芹什麽时候那样孝顺了。

  简妍也不回头看庄采瑛。

  小王氏也不追问,正要说两句场面话,那边忽地冒出一个丫头。

  那丫头进来见过了众人,然後开口道:「昨日府内喧譁,红姨娘一宿未睡,今早上就说肚子针紮一般地疼,不能来给夫人磕头,还请老爷夫人见谅。」

  庄大老爷闻言,立时紧张起来,望了眼小王氏,欲言又止。

  小王氏道:「老爷只管去瞧瞧红姨娘吧,若不是还要去见老祖宗,此时我也该过去的。」

  庄大老爷道:「如此也好。」当真就站起来了,又对简妍道:「多照应着你母亲一些。」说完,不自觉地去看了眼庄政航,然後拔腿向外头去了。

  简妍心里微微有些愕然,心想小王氏的意思是等会子两人该去见庄老夫人,怎庄大老爷就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?

  庄敬航记起今日有学生拜会庄三老爷,张老爷也要去,於是道:「儿子学业上还有些疑惑要寻了三叔解答,儿子先去了。」

  小王氏忙笑道:「学业要紧。」瞧着庄敬航要走,又对庄政航道:「大少爷有事也去忙吧。」

  庄政航道声失陪,果然就去了。

  庄采瑛也藉口要早去见过庄老夫人,转身也走了。

  简妍瞧着众人都走了,小王氏面上微微有些尴尬,笑道:「想来母亲是一早就见过胡姨娘、平姨娘了,咱们如今去见过老祖宗吧。」

  小王氏笑道:「有劳你了。」於是就叫简妍陪着去见庄老夫人。

  庄老夫人那边,庄家其他两位夫人并四位姑娘也在,众人见了,彼此呼唤一声,这见面礼就算是了了。

  之後庄老夫人叫小王氏去歇着,简妍因先前接了大房的一些事,就随着小王氏去了大房的院子。

  简妍将自己手上的事并近日急等着要办的事一一交托给小王氏,拿了府中先例给小王氏看,将自己的差事全部交托出去後,瞧着小王氏气定神闲模样,心里反倒纳闷起来,心想新官上任三把火,这小王氏难道不想及早收了平绣手里的权?

  简妍不知此时小王氏心里也暗自纳罕,原来小王氏在王家给王三老爷母亲请安时,时时听王三夫人说简妍为人霸道,分家後连大房的权也把持着,因此初来乍到,就有心冷眼瞧瞧简妍行事,此时瞧见她细细地手头上的事交托出来,就想那王三夫人定是心觉先前的大夫人在简妍手上吃了亏,因此才有心挑拨她。

  简妍心想等会子小王氏是该要立威了,自己在这倒不方便小王氏行事,因此并不久留,坐一会子就去了,之後几日也没听说大房里有什麽动静,小王氏每日跟庄老夫人请安後,就只管教庄采瑛针线,绝不多问一件事。

  再之後,已经嫁了人的金钗来找简妍,说道:「红姨娘的哥哥在外闹事,教衙门关了起来,老爷叫王义拿了三少爷铺子里的银子去将人赎回来,王义说铺子里的银子是准备进货用的,挪用不了,老爷就叫王义到咱们家铺子里支一些。」

  简妍道:「上回子铺子里的掌柜糊涂,就给老爷支了银子,这回断然不能给。」

  金钗道:「掌柜叫人来问,奴婢也是这样回的,这会子过来,也是跟少夫人说一声,教少夫人心里有底。」

  简妍心想庄大老爷倒好,拉不下脸跟庄政航要银子,就去铺子里支,得了银子又顾全了脸面,又疑惑道:「论理大老爷不缺银子,怎三天两头就要来支取?王义可说老爷要办什麽花银子的事?」

  金钗踌躇一番,道:「王义并没有说,奴婢猜着大老爷是怕自己去了,没人照料红姨娘肚子里的少爷,於是想趁着自己还在,给那小少爷攒些银子,听说三少爷问要银子,庄大老爷也不舍得多给,一两一钱都要跟三少爷问明白了。」

  简妍不由地失笑道:「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。」说着,又叫金钗去叮嘱掌柜、夥计,不得擅自兑了银子给旁人。

  因为银子的事,庄大老爷去寻了庄政航抱怨两句,庄政航因先前就跟庄大老爷定下孝敬他银子的规矩,也不怕他抱怨,只说:「那奴才的事压根不该父亲管,父亲要爱屋及乌只管去,犯不着叫儿子出钱,让父亲的小妾心里舒坦。」

  庄大老爷被顶了回去,脸色虽不好,也不好再说什麽。

  这事还没完,过了两日,胡姨娘去後头跟简妍说话的时候就道:「红娇那奴才越发能得不行了,前两日红娇说平绣的哥哥领了厨房里买办的事,闹着要给她哥哥也寻个好差事,老爷耳根子软,就听了她的,谁承想没两日她那哥哥又误了事,害得老祖宗的饭菜也误了。」

  简妍心想如今庄敬航在红娇面前走一趟,红娇就能哭天抹泪地叫庄大老爷教训庄敬航一场,这样宠着她还不够,竟然越发贪心了,笑道:「这也好,不这样,老祖宗还不发话教免了那人的差事呢。」

  胡姨娘又笑道:「红娇那奴才就是事多,这才几日,又闹着叫老爷给她哥哥寻个娘子,说是有正经人管着,她哥哥就不会再误事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万没想到她还是个不忘本的。」

  胡姨娘拍腿道:「人家眼界高着呢,看上了新夫人的陪嫁丫头,还拿了少夫人做先例,说少夫人多好的人都嫁出去了,老爷又不是贪花恋色的人,留着几个妖精似的丫头做什麽。」

  简妍愕然道:「竟然拿我做例子?先不说我做什麽与她不相干,且我也没作践人,有意将人嫁个不成器的东西,单说那丫头是新夫人的人,她也好意思开口?」

  胡姨娘道:「哪里是那男人看上的?是红娇那奴才仗着肚子欺负新夫人呢,平绣那奴才也是,处处说这个归少夫人管着,那个归老夫人管着,仗着自己是老夫人给的人,就说些不软不硬的话来压人。」

  简妍沉默了一会子,心想前头的事,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出她不管那些事了,如今大房的事教平绣把持着,庄大老爷教红娇把持着,这小王氏迟迟没有动作,难不成是指望着坐山观虎斗?等着红娇与平绣闹完了,好坐收渔翁之利?

  过了两日,就听说庄大老爷终究问小王氏要了那个丫头,许给了红娇的哥哥,另寻了一个丫头赔给小王氏。

  这般不给小王氏脸面的举动,小王氏不恼,简妍与姚氏听人说起却都要气愤一场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时至七月,红娇临近产期,大夫都说她肚子里是个小姑娘,红娇心虚起来,面上却越发骄纵,心里盘算着待那姑娘落地,庄大老爷就必然不会似现在那般对她宠爱有加,倒不如趁着这时候多捞一些,於是今日要这个、明日要那个,恨不得将一房的银子全捞到自己屋里,越发不将小王氏放在眼中。

  平绣却不似红娇那般,当小王氏是当真不管事的活菩萨,只是心里盘算一番,打量着自己若将手头上的事放出去,这辈子也难能再有机会出头一回,胡姨娘好歹还有个三姑娘,她只怕这辈子也不能有个儿女了,因此就下定决心能拖一日是一日,只要小王氏自己不开口要,她就不主动给。

  如此又拖了几日,红娇又闹着要叫自己哥哥顶了平绣哥哥的差事,又哭诉说平绣趁庄大老爷不在时欺辱她,嚷嚷着动了胎气,真真假假地闹了几场。

  起先平绣还当一回事,後头瞧着红娇再闹,有庄老夫人压着,庄大老爷也不敢胡乱答应了红娇。

  後头红娇哥哥又胆大包天,被两三个人引着,就去淑情雅聚吃了霸王餐,回头人教扣在淑情雅聚里,恰那日庄大老爷不在,红娇又寻不到王忠、王义去找庄大老爷,就威逼平绣拿了大房的银子,先将她哥哥赎回来,盘算着趁此良机,自己多抠一些银子。

  平绣自然是不肯,後头瞧见红娇又闹着说肚子疼,也不愿意理会她,敷衍地叫人去府外请了大夫,就依旧去忙着给丫头分派针线。

  待平绣忙了一会子,就见红娇的小丫头来说红娇要生了。

  平绣心里一慌,先去寻小王氏,得知小王氏去了姚氏园子,就叫人去寻,又去跟庄老夫人说,请了稳婆过来。

  及至庄大老爷回家,就听说红娇已经昏厥过去,庄大老爷不问青红皂白,先打了平绣一巴掌。

  平绣因觉委屈,就去寻庄老夫人、祝嬷嬷哭诉,唯恐红娇有个闪失,庄大老爷又算到她头上,只哭着不肯回来,晚间也留在庄老夫人屋子里。

  闹到半夜,稳婆抱了个婴儿出来,庄大老爷因没听到哭声,心里害怕起来,虽听稳婆说那孩子并无毛病,也不放心,只抱着那孩子反覆看,待那孩子跟小猫一样哭了一声,心里的石头才落地。

  庄大老爷抱着孩子的时候,那边有人说红娇血崩了,庄大老爷急忙叫人去请太医,过了一个多时辰,派出去的人又回来了,只说天晚了,又不是正经的夫人,太医不肯过来。

  庄大老爷无法,只能叫了王忠去请寻常大夫过来,直到淩晨,红娇才有所好转,只是大夫说虽命保住了,但人却废了,这辈子再不能生儿育女。

  庄大老爷虽有些心疼红娇,但自己小儿子是个齐全的,心里也就无多大感伤,只叫人照料着红娇,就急赶着去跟庄老夫人报喜。

  庄老夫人因厌烦红娇事多,又嫌庄大老爷分不出轻重,对那小孙子也无甚喜爱之情,对着庄大老爷一张老脸斥道:「那蹄子自己无事生非,平白无故你打平绣做什麽?难道当真教她搬空了家里你才满意?」

  庄大老爷满脸喜气被浇了冷水,一时呆立无言,随後道:「平绣也太分不清轻重缓急,这样的人哪里能教人信得过?也忒心胸狭窄一些。」

  庄老夫人道:「你这不问缘由,随口污蔑人的性子也该改一改,事到如今,那红娇能自己喘口气就不错了,你盘算着叫谁来养那孩子?」

  庄大老爷磨叽了半日,开口道:「儿子放心不过旁人,若是母亲能养最好,不能的话,儿子就将他养在身边就是。」

  庄老夫人忍不住啐了庄大老爷一口,道:「越活越回去了,你不叫你媳妇养,又娶了她来做什麽?总归如今平绣替她分担家事,你就将这孩子拿给你媳妇去养就是。」

  小王氏陪着庄大老爷守了一夜,庄大老爷也没想起她这麽个人,此时听庄老夫人这样说,心里就很有些犹豫,疑心小王氏也如前头那位一样,有意将人养坏,怯怯地道:「那平绣儿子是不信她了,至於王氏……」

  庄老夫人骂道:「你这样瞻前顾後像是什麽样子?王氏再如何也比红娇强,且你怕她亏待了孩子,自己时时去瞧着就是,难不成你将孩子甩手给她,就不管事了?」

  庄大老爷寻不着话反驳庄老夫人,只得答应着,随後犹豫道:「既然王氏要看孩子,那家事就要有劳母亲、嬷嬷去管着了。」

  庄老夫人见庄大老爷还是信不过小王氏,就点头应了,听庄大老爷给孩子起名庄致航,又将他骂了一通,最後改成庄玥舟,就叫庄大老爷回去,并不去瞧孩子一眼。

  简妍随着姚氏等人静观大房里的事态变迁,见小王氏得了个儿子养着,且如今平绣也不得再插手家事,小王氏日後管家也是迟早的事,背後与姚氏议论一通,两人都觉这小王氏便不是机灵人,但也不傻。

  果然庄小少爷百日的时候,小王氏就从庄老夫人那边接手大部分的事,因是循序渐进接手的,庄大老爷一时也没察觉,待到察觉之时,又不好发作,只得由着庄老夫人安排。

  如此前头也算安静了,只是比之前面府中安静下来,更有一事教简妍与庄政航欢喜,那就是孝期终於过去了。

  第三章

  庄大夫人孝期过了,大房里两个儿子都觉松了口气。

  庄敬航那边不出几日就定下亲来,只是最後定下的不是张薜荔,乃是张其姝,这就教简妍纳闷得很,寻了几人问,又问不出个究竟,为张薜荔庆幸,又为张其姝可惜,一时她这一向淡然的旁观者反倒纠结起来。

  因前头简妍二话不说借了银子给她娘家救急,而与简妍更加亲近的姚氏,最後憋不住就告诉了简妍换人的缘由。

  姚氏道:「年前张舅妈偷偷打听燕案首的事,就教母亲不自在,年後媒婆刘嫂子来家替五姑娘说媒,嘴里漏出一句,说是张舅妈暗中叫人去燕府投石问路了,母亲心里早将燕案首看成自家女婿,哪里容得下张舅妈横刀夺爱?但因舅舅一家才来京,只得忍了,後头母亲生日,恰那日你又不舒坦并未过去,其姝又教人撞见跟三弟凑在一处,做些不清不楚的事,因此也就换了人,索性先前定下的时候知道的人就不多,如今也没人怀疑。」

  简妍倒是不怀疑庄敬航会做出此事,只是那张其姝瞧着正经得很,於是赶紧问:「可是三弟哄骗了其姝?又或者撞见的人误会了?」

  姚氏嘲讽道:「他们是狼狈为奸,一个瞧不上薜荔傻兮兮的,一个唯恐嫁给燕案首不成,就要去给侯府冲喜,於是就凑在一处了,只怕母亲那边也早有察觉,於是袖手旁观,等着瞧舅妈笑话,不然三弟跟其姝怎会那麽便宜地聚在一起。」

  简妍目瞪口呆了半日,然後道:「那该不会换了薜荔去冲喜吧?」

  姚氏笑道:「侯府瞧不上薜荔,如今三婶认了薜荔做乾女儿,有意将她配给她娘家侄子呢。这事你只别与旁人说,那日瞧见的就我、母亲、舅妈三个,若传出去,我就没好日子过了,如今跟你说这个,也是教你日後提防着点其姝,这也是个急了什麽都做得出的人。」

  简妍心想小王氏看似是个淡泊的人,对大房的事万事不强求,对庄大老爷也可有可无,若配个薜荔那样娇憨的弟媳就算圆满了,如今换了人,只怕前头又有事可闹,就笑道:「多谢嫂子好意,三婶给薜荔选的定是好人。」

  姚氏道:「这可不是,三叔给二弟起了个法号,回头二弟就拜了普渡寺方丈做师父;四妹妹给薜荔起了个亲近的俗称,回头薜荔就成了三婶娘家人,可见三叔家的人最会未卜先知,赶明个,我也得叫三叔替毛毛取字。」

  简妍笑笑,心想前几回她有意将花兮跟庄玫航隔开,免得两人生出什麽青梅竹马的意思,这点庄三夫人就没有卜算出来。问明白这事不干张薜荔的事,简妍照旧每常寻了张薜荔来说话,更将张薜荔介绍给安如梦认识。

  安如梦因每常与俞家来往,倒不似先前那般冷淡,瞧见张薜荔憨憨的,也逗她两句。

  本来这逗张薜荔玩的日子也算有趣,谁知忽地一日,庄政航郑重地道:「日後不许跟那木馒头来往。」

  简妍一怔,疑心是庄政航误会庄敬航定亲换人的事,忙道:「你可是听人说了什麽?那定亲的事是三弟自己闹的,与薜荔无关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谁说那个了?古者妇人妊子,寝不侧,坐不边,立不跸,不食邪味,割不正不食,席不正不坐,目不视邪色,耳不听淫声,夜则令瞽诵诗书、道正事,如此则生子形容端正,才德过人矣。古人的话总是没错的,你瞧瞧那木馒头傻兮兮的模样,看她看得多了,若是生个女儿也跟她似的,日後得操多少心?还有如梦那样的也不好,冷冰冰的,谁知道咱们能不能替她找个俞瀚海那样的女婿。」

  简妍笑答:「先不说薜荔那样挺讨喜的,如梦那样的也很可爱,也不说为什麽我跟她们说两句话,我的孩子就不像我,非要像她们了,单说你,你每常说要生儿子,如今怎又担心起女儿来了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总归生的不是儿子,就是女儿,我原先将儿子担心过了,如今该担心女儿了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这话万万不能往外说,不然旁人指不定疑心你藏了儿女在外头呢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你就听我的,总归我是不会害你。」

  简妍含笑点头,心想庄政航将「逐月养胎法」熟记在心还不够,竟然连这养胎之前的事也要注意。

  原本孝期最後两个月,庄政航就将各色医典翻遍,更是将「逐月养胎法」每日复习一遍,过了孝期,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启发,他更是认定了生子一事一定要厚积薄发,於是将一床被褥放在床对面榻上,与简妍分了床睡。

  简妍与庄政航同床习惯了,半夜里伸手一搂,没搂到人,於是不自觉地就醒了,醒来心里就失落落的,下了床,向庄政航那边去瞧,见他倒是睡得踏实,於是心里不平起来,气愤地回床上辗转半日,起身後又到了庄政航床边,伸手掐了他脸一把,瞧见他迷迷糊糊地醒了,才心满意足地回床上去睡。

  庄政航只当简妍梦游,因此怕吓到她就并未与她说。

  接连几日,简妍还是如此,庄政航就有意在百日里,试探地问她可记得晚上的事。

  简妍坦白道:「自然是记得,我大半夜睡不着,你倒好,倒头就睡,原先说要对我如何好,可见都是假的,谁知道你是不是不乐意跟我一个床睡才要分开的。」说完,又有些惭愧,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,又道:「我知道你是白天累着了,但好歹你也别睡得那麽香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原来是有人半夜身上空落落的,想我了。」

  简妍想起先前跟庄政航说的笑话,呸了一声,道:「你自己个前头还跟我说不听淫声呢,我就瞧瞧我搂着个枕头睡还会不会醒来。」

  庄政航只看着她笑,心想这人定是没了他睡不着,晚上又将被褥挪了回来,两人还如刚成亲时那般分了铺盖,只是言谈间不敢说些暧昧缱绻的话语,唯恐一时克制不住。

  正好到了秋闱的日子,庄政航听说燕曾并未去考试,心里莫名地有些欢喜,後将古人说的大风大雨、暴寒暴暑、阴晦日月食、大雾大旱、雷电霹雳、天昏地暗、醉酒之後、丧服未除、大悲大恐、一方有病,种种不宜有孕的事避开,又假借要问运势,叫庄老夫人替他算出几个黄道吉日,然後就那日子里,早早地与简妍沐浴,然後就关了房门。

  简妍瞧着庄政航那很是凝重的面孔,不由地扭捏起来,道:「你就差斋戒焚香了,做这事哪里用得着那样郑重?」

  庄政航道:「这次跟先前不同,得规规矩矩地来。」

  说着,就挽了简妍上床,然後两人躺进被子里,庄政航才开始脱两人衣裳,脱了衣裳後,忽地又披着被子,将丢在床上的衣裳方方正正地叠好。

  简妍素来就知庄政航喜欢玩花样,不想今日他却要用这麽正经的法子办那事,忍不住道:「也不用如此……」

  简妍话没说完,庄政航就道:「不能掉以轻心,三岁定八十,咱们家上梁不正,下面不注意不行。」

  简妍心知庄政航如今是越发看不惯庄大老爷,更怕他自己故态复萌又做了混事,因此才事事小心谨慎,虽有些矫枉过正,但也由着他。

  庄政航今日也略有些紧张,贴在简妍身上,也不说话,中规中矩地将事办完,然後就与简妍一同躺在床上,开口道:「前头这一月虽把不出脉象,但咱们也得注意,眼下那里里外外的事,都交给我去办,你只安心在家里头看书下棋,别教自己委屈了,可好?」

  简妍点了头,依偎着庄政航道:「我又不是傻子,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,只是我後头若大了个肚子,你又弄些乌七八糟的事出来教我烦心,若生下来个……」话没说完,嘴就被庄政航捂上。

  庄政航道:「从今日起就不许说那些晦气的话,前头那样小的孩子日日就要寻医问药,据我说,就是红娇自己闹腾的,如今可好,红娇下不了床,只怕熬不过两年,那小孩也瘦小安静得很,便是养大了,只怕也要有个什麽缺陷。你只管万事不操心,有吃有喝日日玩笑,我瞧着翠缕、碧枝两个也不能留着,才出了孝期,这两人就勤往我眼前转,虽你如今待她们两个很好,但人心不足,指不定哪一日,这两人就起了害人的心思,与其防着她们,不如早将她们哄出去。」

  简妍心想既然庄政航自己提要将那两人送走,自己也不必假惺惺做了好人劝他,於是道:「这两人的娘家人也在府里,只怕不好弄出去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说了这些事都交给我,你只安心养身子就是,明儿个你去嫂子那边玩一日,免得我将她们弄出去的时候,这两人又弄出什麽动静扰了你。」

  简妍道:「我都听你的。」

  庄政航又嘱咐了一句道:「凡事都说是我的主意,就说我厌弃了她们两个,也省得找了其他由子,教她们不好再嫁人,这也算是她们跟了我一场,最後给她们留些颜面,至於你那,甭管谁找你求情,都装作不知道,不用搭理。」

  简妍应了一声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第二日,简妍一早吃过饭,就与玉环、金风、玉树去了姚氏那边。

  因张薜荔回家去了,姚氏也正闲着无趣,瞧见简妍来,两人就摆了棋盘下棋,嘴中闲话家常。

  将近午时,姚氏正要留简妍吃饭,那边云想领着两三个婆子、媳妇过来。

  那几个婆子见过姚氏後,就对简妍跪下磕头,求道:「少夫人大慈大悲,就去救救碧枝、翠缕她们吧。」

  简妍见是翠缕、碧枝的家人,只端了清水啜了一口,然後笑道:「你们无头无脑地来求我做什麽?」

  一媳妇道:「少爷要将碧枝、翠缕两个撵出去嫁人,这可如何使得?还求少夫人去劝劝少爷吧,便是她们两人哪里得罪了少夫人,也请少夫人看在她们年轻的份上,放她们一马吧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她们并没有得罪我,且我比她们还年轻呢,再者说,这事既然是少爷说的,就自然就该顺了少爷的意。」顿了顿,又对姚氏道:「这是嫂子的地,嫂子的人将她们领进来,那她们必然还有事要与嫂子说,那就与我不相干了,我先回去了。」

  姚氏答应着,然後瞄了眼云想,不与云想说话,只问:「是谁将人领进来的?前儿个大少爷还说外头不三不四的人进来,将病气传给了毛毛,如今倒好,又有人领了人进来,这出了事,谁能担着?」

  云想笑道:「是几位嬷嬷嫂子求到二夫人那边,二夫人叫奴婢领了她们来的。」

  前头开口的媳妇又堆笑道:「还请大少夫人劝二少夫人两句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云想你又胡说了,二婶素来疼二少爷,万事由着他,你怎能说是二婶叫你们来的?」说着,就叫玉环去问庄二夫人。

  云想见玉环去了,又笑道:「许是奴婢看错了,奴婢在二夫人门前遇到她们,就当她们从二夫人那边讨了话过来的。」

  简妍望了眼云想,瞧着她已将头发盘上去,被庄敏航收了房,心想这云想也乖滑得很。

  姚氏嗤了一声,然後道:「你立时领了她们出去吧,等会子惊了毛毛,大少爷问起来,我也不好隐瞒。」

  云想呐呐了半日,权衡一番,只得将还磕头跪求的几人连拉带哄地劝走。

  瞧着人走了,姚氏望了眼简妍,笑道:「可是她们闹出什麽事惹恼了二弟?」

  简妍道:「或许吧。」说着,就告辞回了棠梨阁。

  回去後,见庄政航不在,简妍就在廊下等着他。

  过了一会子,庄政航就一脸喜气地回来了。

  「都办好了?」

  庄政航点了头,然後道:「我与祖母说不要这两个人了,祖母一边听花兮唱戏,一边说随我就是,碧枝那人倒是难得爽快一回,问我要了六十两银子做嫁妆,我就答应了;只翠缕,哭天抢地地要寻死,我不耐烦理会她,就叫人将她拉出去了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两人的衣裳东西给她们没有?」

  庄政航道:「自然给了,不然留下给谁穿?」

  简妍不自觉伸手摸了下自己肚子,道:「你这样郑重,我反倒有些慌张起来,若是迟迟没有消息,或者有了消息,偏又生下个女儿,你不得後悔这麽早将人都撵出去?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你慌什麽?三年算一个,算算你起码还能生十回,我就不信十个里头一个儿子都没有。」说完,又自顾自地道:「如此算算,只留你一个,反倒比占了一屋子人要实惠得多。」

  简妍啐了一口,道:「你当是养猪呢?还实惠?」

  庄政航陪笑道:「话糙理不糙,这话里头的意思你明白了就好。」

  傍晚的时候,小王氏过来,说了两句,就道:「翠缕的舅舅王忠求了老爷,老爷就叫我跟你说说,教你宽仁大度一些,就留下翠缕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并不是我不留,母亲只管跟父亲说是少爷教撵的人,不关我的事。」

  小王氏心想庄大老爷虽不怎麽搭理庄政航,每常却要看庄政航眼色办事,此次定也不敢跟庄政航理论,也不多劝简妍,就笑着点头。

  简妍见小王氏过来也是为了敷衍庄大老爷,留她说会子话,就送了她出去。

  第二日,又有人来求情,简妍打发人出去,庄政航知道了,就催着翠缕、碧枝两人嫁人,明言若是不及早嫁出去,就叫了媒婆将两人领出去发卖。

  因庄老夫人、庄二夫人等人都不愿多管闲事,如此也没有什麽人有那麽大脸面来劝简妍两人,不出几日,翠缕、碧枝就双双嫁了出去。

  虽先前这两人在时也没烦到简妍,但如今这两人走了,简妍就更舒心,日日听着庄政航自吹自擂地说何夫人、方丈都赞他进步神速,虽知道他有些夸大,但也觉定然是他学得好,有底气,才能说出那话,因此不时叫庄政航教着她一些。

  庄政航也乐得跟简妍炫耀自己如今比她知道得多,但心里依旧觉得行医不是什麽好行当,就劝着她另外寻了事做。

  一日,庄政航瞧见简妍拿了四书五经在那破题写文章,忍不住笑道:「你这人也忒古怪,叫你闲着,你偏又做最费脑子的事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下棋下两日就腻了,也没有意思,我随手写写,也没有多费脑子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既然如此就由着你吧,若能有个状元儿子,我也算圆满了。」

  如此就过了两月,一日庄政航玩笑间给简妍把脉,把出了喜脉後自己先愣住,随即略有些紧张地跟简妍说了。

  简妍也愣住,半晌道:「我上辈子最怕知道的就是这事。」

  庄政航握了她的手道:「那是上辈子的事,如今我说过不教你烦心的。」

  简妍听他又保证一次,不由地也笑了。

  简妍有孕的事,也只有庄老夫人、姚氏知道,因月份还早,且这事张扬开不好,就未与旁人说,只自此不再去前头。

  阮嬷嬷起先唯恐简妍与庄政航两个不知轻重,有意劝两人分开睡,後头瞧着两人规矩得很,也没了话说。

  虽简夫人叫阮嬷嬷劝了简妍选个丫头给庄政航,阮嬷嬷到底没开那个口。

  後头听说周氏生了一对双生儿子,简妍更是为周氏高兴,又觉这是个好兆头。

  只庄政航心里不喜简锋,听了这喜信,眼红了半天,憋出一句,「多了就不值钱了,只怕这两个一起来的,还不如前头绣姐儿那单枪匹马出来的得宠。」

  简妍听他这酸话,也不理会他,只笑道:「你管人家值钱不值钱,总归绣姐儿揍得了那两个小的,就比我小时候强得多。」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十月中旬,瞧着园子里枣树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枣子,简妍就坐在树下,瞧着青杏拿着竹竿打树上的枣子。

  那边姚氏与朱姨娘两个就过来了。

  姚氏笑道:「你倒好,坐等着吃现成的枣子。」

  朱姨娘望了眼简妍,问:「最近还没有忌口?」

  简妍点头道:「没有,反倒想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。」说着,请两人去一旁椅子上坐,又纳闷这两人怎会一起过来。

  姚氏道:「前头王家姑奶奶来了,你可知道?」

  简妍道:「我多少日子不去前头了,前头的事一概不知。」

  姚氏道:「前头大夫人的亲姊姊,说是嫁到北边方家的那位,一家四口由着王三老爷领着全来了。」

  简妍想起这方家就是上辈子庄大夫人给庄采芹定的夫家,心想难不成这会子方家还想着跟庄采芹定亲?於是道:「这会子他们来做什麽?难不成是走亲戚?」

  姚氏道:「说了你可别急,那方家是来问罪大伯、二弟的,据说前头大夫人早两年就替二弟定下了方家姑娘,两方交换了庚帖,如今二弟的庚帖信物还在方家手里头。方家说他们家路远,并不曾接到庄家要退亲的信,也不知如今二弟已经成了亲,如今拿着前头大夫人的亲笔书信还有二弟的庚帖,要拉了大伯、二弟去衙门评理,你那新婆婆怕等会子自己难做,毕竟她也是王家人,就叫人跟我说,让你自己想法子处置了此事。」

  简妍怔住,心想庄大夫人当真是阴魂不散,死了也不教他们清净,又想庄大夫人私自给庄政航定了亲,後头知道此事难成,大约又取消前头那宗亲事,跟方家定下庄采芹,难不成如今方家瞧着庄政航分家得了大笔银子,简家又有些家底,就想着瞒了後头与庄采芹的亲事,先来讹诈他们?

  姚氏瞧她怔住,就道:「这事你听听就好,总归方家闹不出什麽结果。」

  朱姨娘迟疑一番,道:「那也未必,听着方家夫人的意思,是说方家姑娘先少夫人跟少爷定下亲,就比少夫人占了先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难不成她们想叫我让贤?」

  朱姨娘忙道:「方家哪里敢开那个口?只是我猜着他们家是要将自家姑娘给了少爷做妾,做妾之後,那姑娘又比少夫人占个先字,只怕样样都要摆谱,有心教旁人知道是少夫人鸠占鹊巢呢。」

  简妍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,心想自己两辈子都嫁给庄政航,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後到的。

  姚氏见她并不忧心,就道:「你还笑,听说那方家姑娘俊俏得很,指不定二弟一时糊涂答应了,那你以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,旁的人还好,若是教方家姑娘顶着先跟二弟定亲的名进了门,指不定旁人眼中,她比你这明媒正娶的还要地道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嫂子前头还说叫我笑口常开,如今我笑了,你又说我。随方家如何闹腾,与我不相干。」说着,对青杏道:「少爷如今还在铺子里替人抓药,你去将方才大少夫人说的话说给彦文哥哥听,叫他跟少爷说,就说前头有如花美眷等少爷呢,叫少爷快些回来,莫负红颜。」

  青杏「欸」地答应一声,就跑去寻阮彦文。

  姚氏叹道:「你当真放心二弟?」

  简妍道:「不放心也不成,前头乱糟糟的,我这个样子怎麽过去?若是一时气着、恼着,反倒得不偿失,眼不见心不烦,就不去管了。」

  姚氏笑道:「你能这样想也好,凭她顶个什麽名,也甭想越过你去。」

  简妍问朱姨娘:「姨娘不忙吗?前几日不见你过来呢。」

  朱姨娘笑道:「前两日前头事多。」说着,又问:「你嫂子家兄弟不知道议亲了没有?」

  简妍闻言,与姚氏对视一眼,心想燕曾并未去考试,到底教朱姨娘那颗要他做女婿的心先偃旗息鼓了,笑道:「我没有问过这事,只是想来上年放榜之後,他们家两位少爷就定下亲了。」

  朱姨娘有些後悔前头浪费了一年功夫在燕曾身上,落寞地乾笑两声,又藉口有事告辞。

  姚氏瞧着朱姨娘出去,就笑道:「那燕案首也是奇才,据说燕家老爷寻他去考试,燕案首只说了一句『宁远看美人,不近对案牍』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这人着实有趣。」说着,心想不知庄政航瞧着方家人无赖,会不会顺水推舟留下那方姑娘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简妍虽面上说放心,但心里总免不了还有一些担忧。

  那边厢,庄政航被从铺子里叫出来,一路阴沉着脸往庄府赶,心想王三老爷那老王八,一把年纪还不知尊重地跟陈兰屿混在一处,听说又占了秦绵绵,这老王八不管好自己的家事,无故就来旁人家里捣乱。

  如此想着,就阴沉着脸进了府中,那边王忠瞧见庄政航过来,忙堆笑来迎他。

  庄政航因前头王忠跟庄敬航亲近,对着王忠就有些不假辞色,问:「来闹事的人呢?」

  王忠愣了愣,醒过神知道庄政航说的是王三老爷跟方家四口人,就忙道:「少爷不敢这样说,都是亲戚,这样就伤了和气,王三舅爷、方姨老爷、方少爷在老爷书房呢,至於方姨奶奶、方姑娘,就在老夫人屋子里说话呢。」说完,又不自觉地堆笑补了一句,「那方姑娘好看得很,听说老夫人很喜欢她。」

  庄政航冷笑一声,心想庄大老爷如今当真和气了,这寻上门来闹事的人也能请到书房里说话,想着,就大步向书房那边去了。

  进了庄大老爷书房,庄政航就瞧见脑满肠肥的王三老爷谄媚地迎上来,又对一旁一个五十几岁有些枯瘦的男子道:「这就是政航了。」

  庄政航猜着那人是方老爷,见方老爷捋着胡子,似是打量女婿一般露出差强人意的神色,心里越发不耐烦,拱手道:「见过方家姨丈。」

  王三老爷又忙叫庄政航见方家少爷。

  方家少爷也跟方老爷一样瘦瘦高高,脸上颧骨突出。

  庄政航见过方家少爷的,瞄了眼一旁站着的庄敬航,心想庄敬航在这,难不成盘算着火上浇油?立时开口问:「不知方姨丈上门所为何事?」

  方老爷惺惺作态地哼了一声,然後背过身去。

  王三老爷指着书桌上的几封书通道:「政航啊,你们父子可将你方姨丈坑惨了,你瞧瞧你们家这行的是什麽事。」

  庄政航并不去看桌上书信,只问庄大老爷:「父亲,究竟是何事?」

  庄大老爷望了眼庄敬航,吞吞吐吐道:「原先敬航母亲给你定了亲事,按着信里说的,我约莫是答应了,只後头我又给忘了,又强不过你舅舅,才改成定了简家。」

  庄政航嗤了一声,问:「父亲到底是答应还是没有答应?难不成我的亲事,父亲都是随口一说,连究竟自己跟前头母亲如何说的都忘了?」

  庄大老爷抿了抿嘴,然後沉默了。

  庄政航见自己果然猜中了,望了眼庚帖,料到是庄大夫人趁庄大老爷酒醉又或者忙着其他的事情的时候,匆忙问了庄大老爷,至於後头为何瞒下,必定是畏惧秦尚书权势,不敢明言给他定了这麽个上不了台面的岳家。

  庄敬航笑道:「母亲既然在信里说了,那必然就有此事,且我细细看了这书信还有庚帖,信是母亲的字迹,庚帖就是父亲亲笔写的。」

  庄政航又望了眼庄大老爷,见庄大老爷坐在椅子里低着头闷不吭声,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骂他,就对王三老爷道:「前头母亲是什麽为人,想来三弟在她的葬礼上都说清楚了。」

  庄敬航忍不住握拳,随即笑道:「那是小弟一时糊涂,二哥怎还抓着那事不放?」

  庄政航冷笑道:「那此事就是前头母亲一时糊涂,忘了给方姨丈去信说开那糊涂亲事,此事方姨丈也不应当抓着不放。」

  方老爷甩手道:「既然政航说这没有意思的话,那我这长辈也用不着顾忌什麽颜面,这事早定下三四年,我家的门槛都教媒婆踏平了,只为了跟你定了亲,就将旁人都回绝了,如今人人皆知我家女儿是你的人,你这教她日後如何做人?」

  庄政航冷声道:「我定亲、成亲也有个一两年了,我就不信母亲一直没有给你们送信,姨丈不如将後头母亲给你的信也拿出来,大家对着看看,只拿了前面的,谁知道究竟母亲跟你们说没说要退了那可笑的亲?」

  王三老爷插嘴道:「政航,可不能这样说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还没恭喜三舅舅呢,前头添了千金,後头放出去几万两银子,想来收入颇丰吧。」

  王三老爷愣住,见自己放债给新进京官员的事叫庄政航知道了,脸上神色一时慌张起来,暗道总归方家的事成了,自己得的好处也有限,何苦替人搀和这事?於是乾笑两声,就不再啧声。

  庄大老爷擡头望了眼王三老爷,心想王三老爷终归还是没有收手。

  方老爷见王三老爷不帮腔,就背着手道:「後头我们家就没有再收过你家的书信。」停了停,又道:「便是有,也定是在驿站丢失了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书信什麽的丢了也无妨,单说我娘舅还在,一个继母随便定下的亲也能算数?且那庚帖上的字虽不歪歪扭扭,但瞧着那两行字也歪了一行,定是父亲醉後写下的,也算不得数。」

  方老爷道:「政航这是有意要赖帐呢?这京里我们可住不起,过两日就必定要回去了。」

  庄敬航插嘴道:「姨丈只管住在我们家里就是,实不相瞒,我也有间小园子,一直空着没有人住,姨丈住进去,也不碍什麽。」

  方老爷忙道:「还是敬航体谅人,不似有些人只认有钱的岳丈,瞧不起没钱的。」说着,斜着眼瞧了眼庄政航。

  庄政航见庄敬航果然是来煽风点火的,不禁冷笑一声,望着庄敬航道:「三弟当真悠闲,不用读书了?姨丈说的势利眼我不知道是哪个,但眼下却有一只白眼狼,旁的不提,只三弟如今的铺子、园子,都是我们那边的人过去指点经营,想来是三弟的人会了,就不稀罕我的人了。」

  庄敬航笑道:「二哥是翻旧帐吗?二哥说的两样事,一样都不是我求二哥的。」

  庄大老爷见自家两个儿子斗起嘴来,就道:「好了好了,一家人说这些做什麽?」

  庄政航沉默了一会子,对庄敬航喝道:「给我滚回书房看书去!」

  庄敬航见庄政航忽地毫不掩饰对他发脾气,愕然地瞧着他,就见庄政航越发疾言厉色地道:「难不成你连谁是哥哥都分不清?若是你随意留人,不用心读书,我立时就打断你的腿!分了家我也是你哥,你以为我管不得你了?」

  庄敬航心里嗤了一声,转头要庄大老爷作主,就听庄大老爷无奈地道:「听你哥哥的吧,总归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。」

  庄敬航见庄大老爷没事就会和稀泥,忍不住脸上涨红、双手握拳,还要分辩,就听庄政航冷笑道:「还不滚?我打断你的腿也不过是件家务事,你当有人能告我入狱还是怎样?日後仔细一些,别忘了长幼有序。」

  方老爷冷笑一声,道:「政航犯不着在我面前教训人。」

  庄政航回道:「难不成旁人的家事,姨丈也要管?」说着,又眯着眼望了眼庄敬航,见他不动,擡腿一脚踹过去。

  庄敬航见庄政航如此,心里也拿不准他究竟会不会寻衅打断自己的腿,只得出了书房,在书房外站着听。

  方老爷哼哼了两声,道:「如今政航料理完了家事,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我为何要给姨丈一个交代?这事是前头母亲定下的,前头母亲名声不好,谁都知道这事,姨丈不信就去问王三舅舅,瞧瞧母亲定下来的事算不算数,姨丈还不信,手上还有实证,就去告我就是。」

  方老爷恨声道:「你当我不敢?不过是怕你家仗势欺人,不怕坏我姑娘名声……」

  「姨丈行事怎如此瞻前顾後?等会子我就去告姨丈讹诈,姨丈不快一些,就从原告成了被告了,到时候在堂上将你家姑娘拉出来问一问,一问她到底有没有定亲那麽一回事?二问她是痴还是傻,明明有定亲一事,拖到如今才过来认?这定下的糊涂亲算不算数,都由官老爷去说,若是官老爷说算数,那你家姑娘就是我的人了,生死都由我,我二话不说送了你家姑娘剃头做姑子去。」

  方老爷怒道:「你这也是人话?我家姑娘清清白白的,哪里就该教你这样作践?论理,她也该是元配……」

  庄政航鼻子里哼了一声,道:「那『元配』二字不是姨丈能随口定下来的,她原就不是,便是,不还有退亲休妻的吗?想必是姨丈家里越发艰难,才想出这卖女儿的法子来讹钱。」说完,不由地想就算人穷志短,也没有这麽算计自家姑娘的。

  方老爷啐道:「我们家再穷,也没有卖女儿的。」

  庄政航不理会他,转身向外去,口中道:「我也有几个闲钱,就跟姨丈打打官司就是。」

  方老爷一时慌张起来,瞧了眼王三老爷,王三老爷忙将庄政航拉住,先是嬉笑後又假意嗔道:「政航怎这样见外?都是亲戚,吵归吵,哪有动不动要去见官的?教方家外甥女受累,也太不怜香惜玉了,不是男子汉所为。」

  庄政航顺势站住脚,瞧见方老爷慌乱神色,越发肯定方家乍然来庄家必有缘故,笑道:「我是不知道,这世上除了我媳妇,谁还配得上『香玉』二字,谁打我主意,管她身不由己还是情不自禁,都是粪土。」

  王三老爷笑道:「话不能这样说,哪有用那污秽的话说人家女儿的。」说着,又碰了碰方老爷。

  方老爷原先指望着教庄政航先退一步,如今见他不退反进,只得自己先让步了,道:「你如今成了亲,也不好叫你休妻,只是若教我家姑娘一辈子无依无靠,也不仁义,如今你且按着发妻下了聘礼,然後娶了她进门,与你现在的夫人一同服侍你吧。」说完,见庄政航瞪了他一眼,又道:「便不是按着发妻的礼,也该给一半的聘礼。」

  庄大老爷在一旁呆坐了半天,想着这麽办也能圆满了,就道:「三戒,就这麽着吧。」

  庄政航抱着手臂,心想方家定然是遭难了,不然怎这般狮子大开口,道:「我还没听说谁家纳妾给的是聘礼,我更没见过上赶着叫人纳妾的。」

  王三老爷调笑道:「原来外甥字三戒?好字,好字,外甥别强了,方家外甥女跟你也般配,我是见过她一眼的,那脸盘、身条样样都好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我不耐烦跟你们理论,出了这屋子,若还有人再说那亲事,我就告官去,连三舅一起告。」

  王三老爷一凛,见庄政航不似说笑,忙又劝他两句。

  方老爷心中一横,道:「今日我就将姑娘留在你们家了,随你们如何处置了她,若要告官,我等着。」

  庄政航冷笑道:「你还当我不敢将你家姑娘扫地出门还是怎样?闹出那糊涂的亲事,还教她留下,存心膈应谁呢?既然姨丈等着,也不好教你失望了,我立时就去。」

  王三舅爷唯恐庄政航耍横将自己也兜进去,忙抱住他的腰,笑道:「一家人,闹得脸红脖子粗做什麽?既然你说没有就没有吧,总归如今木已成舟,也不能将简家姑娘送回去,不然就是方家不仁义、不厚道,谁教他们家早不来,偏偏等着尘埃落地了再来。」

  方老爷对王三舅爷道:「三哥,你原先不是……」

  王三老爷斥道:「糊涂!妹妹算政航什麽人,哪里能给他定亲?况且除了庚帖,你的媒人呢?你是拿着鸡毛就当令箭了,将我唬弄得险些为了你这荒唐事坏了一门亲戚。」

  方老爷一家本是投奔王家而来,万事都要看王三老爷脸色,此时见王三老爷调转风向,一时也没了气焰,心里想着因他夫人糊涂,瞧着原本定亲的姑爷病重要死了,就赶着悄悄地给她女儿定下另一家,如今两家彼此知道了,闹上门来,一家人也不好再回去,还该先在京里安下家,寻了靠山才好,免得那两家寻上来,又吃了败官司,如此想着,哼嗤了半日,道:「那总该给我家姑娘一个公道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要寻公道,去问地下母亲吧。」

  方老爷一噎,见庄大老爷不出声,又想去说动庄大老爷。

  庄大老爷哪里敢作庄政航的主,且方才庄政航训斥庄敬航的时候,他也跟着吓了一跳,是以方老爷寻他说话,他只含糊地「嗯」了一声。

  庄政航道:「以後不提这事,还有一层亲戚的皮,若再提,就连亲戚的皮都没了。」

  王三老爷连声应着是。

  方老爷心里权衡一番,见庄政航寸步不让,且自己不敌庄家背後有人,开口道:「我们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,既然政航这样说,只能委屈了我们家姑娘了,只是我们家姑娘白等了几年,为了她,她兄弟都没有定亲,论情我们也是上了前头妻妹的当,妹夫这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。」

  庄大老爷「嗯」了一声,望了眼庄政航,道:「政航,你看三丫头她……」

  庄政航因前头庄采芹有意陷害简妍的事,也不乐意替她劳神,道:「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父亲瞧着办就是。」

  庄大老爷闻言,就对方老爷点了头。

  方老爷先前问过王三老爷,知道些庄家的事情,心想那庄采芹的嫁妆必定没有二房五姑娘的多,虽都是庶的,但二房五姑娘因其姨娘的缘故,备受二房夫人、老爷疼爱,与嫡出相差无几,便连面上说是一样教养的六姑娘也比不上,犹豫着要不要请庄大老爷去跟二房说项聘了五姑娘,正要开口,就见王三老爷催促他赶紧跟庄大老爷商议着定下庄采芹,也不敢拿乔,忙慌去与庄大老爷商议。

  且说庄政航再次交代不得再有人提那糊涂的亲事後,又觉先前对王三舅爷太过冷硬,和缓了语气跟王三老爷说笑两句,转身就向外去了,到了门外,见庄敬航敢瞪他,就一巴掌搧过去,斥道:「没上没下的,先前是懒得管你,如今你若叫我逮着丁点错,我就替父亲打死你。」说完,又向後头去。

  庄敬航捂着脸,心想原先瞧着庄政航寻了个商家女儿,不想如今那商家成了官家,他反倒配了个庶出的女儿。

  庄敬航先前只觉得张其姝比张薜荔好,定下张其姝後,见张老爷依旧与他不亲近,心觉自己上了张鸿宜的当,张其姝压根不得张老爷宠爱,不免有些气愤,又有些替自己不值,暗道自己先前冲动了,合该找个更好的才是;又想不能教庄政航顺了心,应当教庄采芹知道庄政航给她定下个上不了台面的夫婿,依着庄采芹先前那自不量力、死心塌地要跟了燕曾的架势,这跟方家的亲事也难成。

 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             ◎

  那边庄政航得意地回去跟简妍炫耀,然後道:「我先还说自己不会争辩,後头瞧着跟人吵也跟讨价还价一个样,谁买谁卖闹清楚了,买家还怕卖家声粗气壮?」

  简妍笑道:「就是这麽个理,果然何夫人说的对,你是一通百通的人才。」

  庄政航自得地道:「那可不。」随後口中含着简妍递过来的枣子,又道:「你这次就不错,有事就去寻了我,别自己逞能,便是我说不过他们,也能装傻充愣地使坏,教他们不敢放肆,你若是过去了,教谁冲撞了,又或者听了什麽污言秽语,她们我自然饶不了,你也逃不了。」

  简妍答应着,笑道:「我昨儿个晚上作了一个梦,梦见咱们园子里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匹小马驹,火红火红的,我跟你都去追,最後那马就教咱们堵在屋子里了。」

  庄政航想了想,笑道:「你这梦作得好,明年可不就是马年吗?这名字也算定下了,就叫庄驰轩。」

  简妍愣了愣,将这名字在嘴里念叨两遍,道:「怎觉得这名字有些拗口?」

  庄政航道:「那就叫庄赤骥。」

  简妍听了後头一个名字,忙道:「还是前头的好,後头的名字听着像是『专吃鸡』,想想就觉得不是个贼眉鼠眼的无胆鼠辈,就是个酒囊饭袋才有的名字,而且写出来,还是个被人骑着的酒囊饭袋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早说要定下前头那个名字的,回头我跟大哥说叫他赶紧给毛毛起名字,免得碍到咱们的事。」

  後头庄敬航也不敢留方家人,小王氏更没那心思留客,庄老夫人起先很喜欢那方家姑娘,但一听说庄大夫人弄出来的荒唐亲事,也不愿跟方家多亲近,原本巴望着在庄家住下的方家一家,只得又跟着王三老爷回了王家。

  这边两人有喜,那边侯府更是喜从天降,进宫多年的贤妃先前生下了一位公主,如今又生下了一个小皇子。

  喜讯传来,庄氏一族人心振奋,个个与有荣焉,先前因庄大夫人,几乎跟侯府撕破脸的庄大老爷,如今也随着众人去侯府奉承贺喜;一直观望的庄二老爷两口子,更是忘了先前的顾忌,亲热地过去请安问好;连庄老夫人这麽个遇事就躲的人,也开始过去请安,跟侯府太夫人说说话。

  及至听说今上要封赏庄家众人,虽知道多数是要封赏侯府一脉,但庄家族人还是忍不住希冀那封赏之人中能有自己的名,连庄大老爷都隐隐盼着庄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,放他一马,教他能够起复。

  因侯府出了这麽件喜事,庄政航与简妍两口子不禁又为那抄家的事忧心起来。

  侯府大喜,简妍心里越发觉得这庄家离着抄家的日子近了,虽心里这般想着,但看着庄政航的头发才转黑过来,也不想教他心里再急,於是就假装不在意地没开口;庄政航瞧着庄家人一个个皆以贤妃娘娘娘家自居,心里也如简妍一样焦急,但瞧着简妍月份尚小,唯恐她心里挂牵,也不跟她提这事。

  至於庄采芹的亲事,庄老夫人听庄大老爷说了,因不喜方家人前头多事,就不乐意要这麽个亲家,庄大老爷见庄老夫人不答应,只得连着两日苦劝她。

  後头侯府忽地传来信,说太夫人说:「采芹是学士府的姑娘,婚姻大事就由学士府来定,不必去问过她。」庄老夫人细细品味这话,就品出这是有人将庄采芹定给方家的事与太夫人说了,想了想,心知胡姨娘没有那麽大脸面跟太夫人说话,就猜到定是庄采芹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,急赶着跟太夫人去说的。

  因庄采芹越过她又去求了侯府,庄老夫人心里憋火,发话叫庄大老爷自己决定就是。

  庄大老爷於是又与方老爷说了一声,正要请了两方媒人定下婚事,就听说侯府太夫人去了,只能将议亲一事缓下来。

  原来赏赐侯府的圣旨就下来了,庄家人俱是骄傲非常,侯府太夫人更是喜不自胜,待众人欢喜之後,就瞧见一把年纪的太夫人嘴角含笑地驾鹤西去了。

  因侯府太夫人是乐极而终,且已是八十有六的人,膝下曾曾孙子也有了两三个,因此侯府众人名义上说这是喜丧,脸上也就毫不掩饰地露出得了封赏之後的喜色。

  太夫人离世那日,庄家几位老爷、少爷也聚到庄侯府,与庄侯爷一同商议庄太夫人发丧的事,宜。

  回头,庄政航对简妍道:「侯府买了上等的金丝楠木给太夫人做棺材,我捉摸着那楠木指不定就是祖母转手卖出去的那几块。」

  简妍道:「太夫人不过是二品诰命,哪里能用上那犯禁的木头?祖母也就是那一会子糊涂,又被我们吹捧着才硬要那木头,醒过神来,没了兴头,祖母也就不要了,怎这道理祖母都知道,你们庄家一群男人商议,就没人提这事?」

  庄政航道:「怎会没提?只我跟大哥就说了两回,我们说一句,就有人指着说我们不孝,又说庄家五代同堂,合该办得隆重一些,又有人说只须请旨上去,再有贤妃娘娘在陛下面前说美言两句,陛下定会再给太夫人加一级诰命,我们回来时,侯府那边已经叫人打造棺材了。」

  简妍目瞪口呆道:「对着陛下,你们庄家也敢使出先斩後奏那一招,可见若不抄了你们家,陛下才算是昏聩无能。」这话说完,瞧着庄政航脸色变了变,就住了口。

  庄政航握了简妍的手,道:「你又抿嘴做什麽?你并没有说错,是我们庄家连累你了。」说着,不自觉瞧了眼简妍的肚子。

  简妍道:「我是不怕抄家的,但不抄家岂不是更好?若顶了个罪名,日後的便是家里空有个状元之才,却不能叫他去应试,岂不是我们为人父母之过?若我们先不知道这事,也就怨不到我们,偏我们又是一清二楚坐等着那祸事临头的。」

  庄政航道:「这事也怪不得你,若是能立时离了庄家才好。」

  简妍道:「只要没跟侯府壁垒分明,就难逃那连坐的罪名,但立时就与侯府划分界限,也不用等着抄家,只被庄家人挤兑着,就没咱们的安生日子过。」

  庄政航点了头。

  简妍道:「一人计短,待太夫人出殡之後,你去寻了金先生说说话,另与三叔、大哥商议商议,毕竟庄家也有他们一份,寻了秦舅舅也将话说一说,此外古太傅也是见多识广的,你稍稍问两句,人家若是指点一二最好,若是一言不发,咱们也不亏什麽,若是有法子避开那祸事自是最好,若不能,咱们好歹也使过一回力气,这般就是瞧着小辈沦为升斗小民,咱们也问心无愧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我原本就想这样跟你说的。」

  简妍笑道:「不急着寻他们,咱们两个先将如何跟他们说话对一对,免得被他们一追问,你心里一惊慌,就露出马脚来,只怕不用抄家,咱们就先成怪物教法师收去了。」

  庄政航笑道:「我是不是怪物自是不知道,只你明摆着就是个妖精。」

  简妍啐了他一口,两人就在园子里清净的地方坐着,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起话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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